“……北军快到瑶仙坡，南军已到将军坟……他们没动静儿……”

　　红宝石里传来李仁兼的声音，柳成言蓦然睁眼。

　　柳成言将此话传给了怀王，怀王立马召集诸位将领，下了军令。

　　“柳成言为主，张涵为副，带兵二十万迅速北上，赶在北育军之前，在瑶仙坡迎击北育军！师德为主，穆英君为副，带兵二十万南下，迎击南军。本王领兵十五万，坐镇此地。”

　　看着一个个郑重受命，特别是目光落在柳成言身上时，怀王心中一片惆怅难解。

　　他倒底，无法放弃军国大义，只能同意了柳成言的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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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

　　晨阳升起来的格外早，难免给人一个好心情。

　　柳成言身披重甲，盔甲之内，穿着怀王昨夜赠予的金丝软甲，配着长剑。温和的阳光之下，柳成言这一身倒也有几分英气。

　　怀王送着柳成言上马，不安道：“衣服穿了吗？”

　　柳成言点头：“嗯，穿了。”

　　“链子带了吗？”

　　“带了。”

　　“别丢了。阿常可就靠它才活下来，有它在，你也安全些。”

　　“放心罢。”

　　“你……早知你要上战场，便将无钩剑带上的，那个你用的称手些。”

　　“我向来也不怎么用剑，无甚异同。”

　　“……”

　　“时辰不早，君请留步，柳成言就此拜别。”

　　说着，柳成言仍旧是朝怀王行了个儒者礼。在怀王担忧的目光中，翻身上马。这马正是小白，小白听到百里大爷的召唤，就自觉过来了。

　　柳成言双手执着缰绳稳住马匹，拍抚了下小白的脑袋，等着士兵将首铠递来。

　　士兵刚要上前，怀王抢先伸手。士兵犹豫了下，将首铠递给怀王。

　　怀王扶着首铠之上的红缨，靠近战马，微微抬手。

　　柳成言立马意会，含笑俯下身子，趴在马上。脑袋一重，一双手帮他把首铠扶稳，耳边传来怀王的叮嘱。

　　“若遇不测，不要硬拼，尽快撤回，此战以保全大势为重。本王还在这儿等着你。”

　　待那双手的力道消失，柳成言的眸光闪过一丝不舍，含笑起身。深深地望了怀王一眼，未做任何承诺，策马转身，潇洒离去。

　　愿君此后，一生顺遂。

　　怀王伫立原地，目送那抹清俊的身影潇洒而去，双手紧握。

　　成言啊，你可一定要回来！回来加官进爵，成为流芳百世的清官重臣！

　　旌旗飘动，万兵跟随踏响大地。

　　易昭站在怀王身后侧旁，将适才的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心中情绪复杂怪异。望着渐行渐远的大军，只有一个念头。

　　他们二人，确实像是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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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冈城。

　　街道上，来往都是士兵，育国的百姓来往，脚步匆忙，惶恐不安。

　　舒尔单行走其间，目送一批批百姓拖家带口地离开冈城，逃往月城附近，心中不免凄寒。

　　“快走快走，再不快点儿，大氏就打过来了。”

　　“还打什么打啊，咱们就一直没胜过。咱们本来就打不过大氏，在这样下去，咱们……”

　　“大氏这么多年帮咱们，咱们好不容易过上了好日子，这回全毁了！”

　　“……”

　　舒尔单紧抿嘴唇，默默地远离了城门口，远离了人群。不再听到那些讨责他的话，这才稍稍吐了口气，不由得更加内疚自责。

　　想找个人说说话，却见常乐老是揉着眼睛，眼睛都揉肿了，周围的黑灰都被她抹掉了。

　　“你得眼疾了？”

　　常乐眼皮子跳了一天，怎么都停不下来，胸口也闷得紧，心情莫名暴躁。听闻舒尔单的话，一不小心听错了，张嘴就骂了回去。

　　“你才得鸡眼了，你的鸡眼长在眼睛上？”

　　其他人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念及这样太过光明正大，不太好，又瞬间恢复正常。

　　舒尔单颇有些委屈，无奈道：“我是问你眼睛怎么了，再揉下去你这眼睛迟早得瞎。”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

　　常乐有些无力地甩下手臂，仍由自己的眼皮跳来跳去，偏头给舒尔单看。

　　舒尔单仔细一看，就看着她眼角直抽抽。

　　“你这该不是看了什么不能看的东西罢？”

　　“您是说您的吗？”常乐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那是得长针眼。”

　　舒尔单抓住她要继续揉眼睛的手，纠正道：“也没让你看见不该看的，瞎说什么。我还是带你去看一下军医罢。”

　　“不用。”

　　常乐烦躁地甩开舒尔单的手，深吸了一口气，胸口更加的憋闷，隐隐有些发疼。现在有一种极度想砸东西发泄的情绪。

　　仔细想了想，也不是她来亲戚的时候，不该这样才对。

　　仰头一看，阳光明媚，多好的天啊！

　　舒尔单越看常乐越觉得怪，心里便越担心。

　　“你还有哪儿不舒服？”

　　“哪儿都不舒服。”

　　常乐也被自己的怪异现象弄得发狂。

　　舒尔单见状，便先送她回去休息，想着找个军医给她看看。

　　一回到将军府，迎面就碰上李仁兼。

　　李仁兼满面春风，大老远就开始狂笑不止，像是发生了什么天大的好事。朝舒尔单深深一揖，一张老狐狸脸盛满笑意。

　　“禀大王，北边送来捷报，我们在瑶仙坡，大败氏军二十万，氏军全军覆没！”

　　不光是常乐，舒尔单也惊呆在原地，脑子里一团浆糊。

　　“什么？大败氏军二十万？”

　　他们的十万育军，覆没了二十万氏军？他怎么不知道自己的兵，有这样的能耐？！

　　“正是。”李仁兼笑意盈盈，盯着舒尔单的目光发着精光，“大王可是也没想到？大王，你可知，氏军领军的是什么人？”

　　“什么人？”

　　“怀王身边最得意的助手，柳成言！”

　　常乐只觉脑子一嗡，眼前猛然一白又瞬间陷入黑暗。

　　舒尔单眼疾手快抱住常乐，急忙道：“哈思慕，你怎么了？”

　　“这位小兄弟听到消息，不怎么高兴啊。”

　　李仁兼目光灼灼地盯着常乐，总觉得看着有几分熟悉。

　　“他的身体一直就没好过，想必是听说这个好消息，高兴到晕了过去。”舒尔单将常乐递给哈哈尔，“带他回去，让军医好好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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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瑶仙坡。

　　距离冈城不远的小山坡，坡上长满了青青的草。此时，被烧的一片枯黄，光秃秃的，露出泛红的黄土。

　　漫山遍野的尸体，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给瑶仙坡重新换了一张地皮。

　　犹如人间地狱。

　　常乐他们骑马而来，与之显得格格不入。

　　马匹停在最外层，下马望着犹如汪洋大海的死人战场。

　　久久的凝望，常乐从未遭受过这般的视觉冲击。眼前的场景，比金南郡外还要惨烈。

　　一路随军，她也基本是在帐中，待那些将领们胜利后，转移到下一个营地，极少真正遇到交战的战场。

　　心情像是波涛澎湃，又像是平静如沧水，交叠纠缠，难以言说。许久，化作一股股的眼泪从眼眶中涌出来，心脏像是被人紧紧攥住，然后浸泡在最酸最酸的醋缸里。

　　柳成言的尸体有可能就在这里面。

　　也有可能，柳成言不在呢？

　　舒尔单瞧着这育军与氏军交相点缀的瑶仙坡，一股恼意直冲脑门，咬牙瞪目。

　　“这就是李仁兼说的，我育国十万大军打败氏军？！”

　　一眼看过去，死亡的育军比氏军还多！

　　“大王，看来李仁兼谎报了军情！”

　　哈哈尔也怒气冲冲地附和。

　　他早就看不惯李仁兼，没想到李仁兼居然背着舒尔单做了另外的安排。

　　更加可恶的是，李仁兼居然自顾自的发兵攻打氏军主营，变相将舒尔单软禁在冈城。

　　常乐醒来，哭的像个泪人，想要到战场上来找柳成言。

　　舒尔单也不相信他的育军能有这么大的能耐，就让哈哈尔以收拾战场的名义来到瑶仙坡。他和常乐就穿成育国士兵的模样，混着过来。

　　若不是亲眼来看，还真不知道，李仁兼隐瞒了这么大的事实！

　　“挖两个万人坑，将我们的人和氏军分别埋葬。给我好好数数，我们到底是不是十万人！”

　　舒尔单咬牙切齿地下达命令，扭头见着常乐已经双腿发软蹲了下去。想起常乐说过，柳成言是她的亲人，便又向哈哈尔补充了一句。

　　“找到育军的主帅，及时叫我。”

　　常乐听见舒尔单要找柳成言，忙站了起来：“他们认识柳成言吗？别把他也给误埋了进去。”

　　舒尔单扶住她，安慰道：“柳成言是敌军的主帅，盔甲服饰与别人都不一样，能找到的。”

　　“可是……”

　　“哈哈尔，先找氏军的将领。除了主帅，副将也都不放过。”

　　舒尔单改了命令，常乐稍稍放心，没再做补充。

　　哈哈尔犹豫地瞥了常乐一眼，答应下来，立刻吩咐起自己带来的大军，以最快的速度忙活起来。

　　哈哈尔是舒尔单的心腹。当初也知道舒尔单出国去给王后找解药。

　　正因如此，舒尔单一句常乐在大氏救过他的命，还有心带常乐回王宫。哈哈尔便只能留着常乐，还替她打着掩护。

　　常乐来了之后，育军的军情连连泄露，哈哈尔几次怀疑常乐，派人十二个时辰盯着，最后因为发现常乐除了吃喝就是睡，打消了疑虑。

　　哈哈尔那边带着人忙了起来。

　　常乐心里焦急，也想跟着过去找。

　　舒尔单把她拽到了一个干净的坡地，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

　　“有那么多人，你去了也添麻烦，还是坐这儿等着罢。”

　　望着那密密麻麻的尸体不见边界，常乐安生地抱住了双腿，一颗心像是放在火上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