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必当倾力相助
萧恒在城中处理完公务回府时,已是傍晚。
晚霞缀天,遍洒的余晖将院落中的一切都描绘上柔和的金边。
远远看到坐在廊下煮茶的一老一少和他们身侧垂手静立的生面孔,萧恒心一沉,加快了步子。
然而,人还未到院门,就被拦住了。
池畔假山旁的人并未转头,扬手抛洒一把鱼食,淡声问:“怎只你一人回来,念丫头呢?”
“她在军中看诊,末将回来替她取些东西,”萧恒目光越过拦他的解忧,再看了院里的人一眼,才转身朝池边去,拱手抱拳,“末将见过王爷。”
谢飞鸢转头打量,展眉笑道:“早知是个漂亮孩子,上次在沧澜城本王就该让澜儿引荐了。”
“……”萧恒没料想她会这般说,不自在地侧开目光。
“上次多亏你及时相助才保澜儿安平,这份恩情本王是记着的,此番过来,也是想亲自谢你。”
萧恒垂眸抱拳:“末将只是奉命行事,不敢居功。”
“咱们如今也算一家人了,你不必如此客气,日后凡有所请,尽管开口便是,”谢飞鸢挑了挑眉,挥手让身后的护卫退开,“说起行刺之事,本王有些好奇,那幽夜行事败落后为何没有及时逃返,而是要带着人绕去大兴府,凭白断送了性命?”
幽夜被苍云军收押不到半日就自尽于狱中,他一死,朝中便下令不再继续追查此事。
今上不愿因此挑起两国战事,只怕连送上去的军报都没翻过,可她却也看过苍云军那份详述案情的军报的。
先前她一直想不明白,幽夜在失败脱身后,为何不是以最快的速度潜逃离齐,反是绕路去了大兴府,以致于在翠微山被擒?
作为夜照国的一员猛将,这样的决策显然不是他该做出来的。
直到见过小谨后,她才有了一些头绪。
萧恒对上谢飞鸢审视的目光,语气平直地回答:“幽夜死前并无招供,事涉两国,军中有严令,末将不敢妄议。”
“哦?本王听说你当年在火头营时尚且敢违抗军令于主帅面前直言进谏,如今当了游击将军反倒畏首畏尾,严守军令了?”
萧恒苦笑:“末将身为军中将领,本该以身作则严守律令,刚入伍时不知天高地厚尚不明白这个道理才做出太多荒唐事,每每思及都觉惭愧。”
“罢了,本王也不逼你违抗军令,说点其他的吧,”谢飞鸢轻笑一声,“本王对念丫头给贺家老夫人开腹治病的事迹颇为好奇,不知你可愿为本王详细说说?”
萧恒没想到她话锋转得如此之快,微微一愣,才将旧事道来。
谢飞鸢听得认真,末了抬眸感叹:“每次看到念丫头,本王总是会想起她病逝的娘,还有洛家那些孩子,若是没有五年前的那桩事,他们现下该是活得十分恣意自在吧?”
“……”萧恒安静听着,不置一词。
“你可知洛家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谢飞鸢扬手撒了一把鱼食,不等萧恒作答,只笑道,“皇权之争历代皆有,成王败寇,败者自有败者该得的下场,可洛家到底做错了什么,要受此苛待?”
当年战胜归来的先太子与洛郡王刚被扣上通敌叛国的大罪,转头就被“义愤”之人杀了,紧接着郡王府便被一场大火烧得一干二净。沧澜城中诸事未绝,京中的先帝又闻讯病危,隔日便轰然离世。
二皇子匆匆继位,一口料定郡王府的大火是府中人见事情败露,焚毁证据所放,单凭此举便给洛家扣上通敌大罪,将余下人等发配为奴。
如此轻率的决定,满朝文武却无人敢言,生怕受其牵累。
萧恒侧眸看向围拢抢食的鱼群:“王爷都说了,成王败寇。”
“是啊,以当时的情况来看,陛下若不早做决断,大齐必会生乱,为保帝位稳固,自是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谢飞鸢捏着鱼食,看着它们一颗一颗落进池中,“想来你也听说过三年前澜儿在进京途中遇刺之事吧?”
萧恒抿唇,点了点头。
“那些刺客虽未留下切实的证据,却也没有完全抹除行踪,事发不过半月,本王就暗查到了行事的是许寒衣的手下,平津王府与许家并无深仇,本王心中有惑,所以并未声张,只是让人继续在京中查探,不想却得了一个更有趣的结果。”谢飞鸢面上虽有笑,松握的手却下意识地收紧,须臾间,掌中那些米粒大的鱼食全化作粉末,“此事起于一位当时新进宫的美人,那位美人是鸿胪寺卿家的千金,入宫前曾遭劫持,为澜儿所救,自此对澜儿生了仰慕之情,为此还曾在家中做出以死抗旨,不愿入宫之举。虽然她最后还是如宫奉驾,鸿胪寺卿也让府中上下将此事隐瞒,可还是叫陛下知道了。陛下心悦那位美人,又怕她对澜儿念念不忘,气怒之下便让许寒衣派人行刺,欲取澜儿性命。”
告知她此事的,是宫里常伴圣驾左右的一位大监,是陛下的心腹。
她知道消息后也着人确认过,那位如今已是贵妃的女子与谢弘澜的确有过往来,且在接到入宫的圣旨后的确有过求死之举。
萧恒瞥了谢飞鸢一眼:“王爷为何与末将说这些?”
早在被拦下来的时候,他就知道谢飞鸢定是猜出了小谨的身份,先前那些话也都是试探,可现下说起此事又是何意?
不管行刺小王爷的是许寒衣还是旁人,这都是王府的内务,为何要与他这个毫不相干的外人说?
“咱们那位陛下眼中容不得半点沙子,对于觉察到的威胁绝不会心慈手软,你说他要是知道沧澜城里有一个与他皇兄皇嫂长得有八分相似的孩子,他会怎么做?”谢飞鸢扬手一撒,掌中暗红的粉末于空中腾浮,缓缓下坠,宛若血雾,“尤其是,这孩子的养父曾在军中得先太子提拔,养母还是洛家之后。就算魏家之事不会涉及小谨,你在苗岩寨焚毁《毒典》的事也会引陛下注意,介时若派人来查,你觉得自己还藏得住小谨吗?”
萧恒垂眸,咬了咬牙。
很早之前就有人提醒过他今圣多疑,他先前拒绝平津王调任之邀也是有此隐忧。
当初太子妃也知此事不会那么轻易终了,托孤时唯有一愿,希望他们能守护小谨平安长大,待到那时再将身世告知,让小谨自己做决断。
他原也是这么打算的,只求自己能尽可能久地护着小谨。
可是,这阵子经历了那么多后,他也明白,此事应是藏不了多久了。
“两位殿下既然将孩子托付于你,自是对你放心的,本王此番不是想横加干涉,只是想给你提个醒,”谢飞鸢转身绕过假山,她抬眸看着院里捧着茶杯听魏池渊说话的孩子,想想又与身旁人低声道,“你娶了念丫头,咱们也算一家人了,自今日起,咱们的生死荣辱共系一身,你若有什么事,不管是否与小谨有关,只要开口,平津王府必当倾力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