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就出尔反尔了?”
“还在装傻!”杨妙真有些不高兴了,俏丽的脸上带上了几分愠色,“你……你不放也就他们也就罢了,为什么回手却把他们都杀了?”
“什么!我杀了谁?”柴安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杀了谁?杀了浦家兄弟里的哥哥浦受成!”
“这……这不可能啊!我怎么可能会杀浦受成?这不扯淡么!”柴安风急道。
杨妙真轻蔑地一笑:“少在这儿巧言令色了。你当然不会亲手去杀浦受成了,可你手下替你去做这样事情的人还少么?我之前还不敢相信,来青龙镇之前,特意去临安的刑部大堂走了一遭,偷偷验过了浦受成的尸首。他浑身上下没有一点伤口,只在左侧腋下有一点绿豆大小的小创口,要不是仔细查勘,还真是查不出来呢!”
“什么?左腋下一点小口子?”柴安风惊讶得长大了嘴巴。
杨妙真描述中的伤口,柴安风是见识过的,曾经负责替柴安风送信的盐帮里的刘二叔,也是这样死的,同样是腋下的一点芝麻大小的小伤口。可杀死刘二叔的,却不是这点小伤,而是通过这个伤口进入刘二叔体内的烈性毒药!
而现在,又有一个人死在了这种伤口之下,可与之前的情况不同的是,死的却是柴安风的对头——浦受成!
杀人的,当然不可能是柴安风了,也不会是受柴安风指使的某某人,可是按照杀人动机,柴安风却是第一嫌疑人,这几乎是没有人会怀疑的事实。可怀疑毕竟是怀疑,并不是板上钉钉的现实啊!
“那凭什么断定就是我杀的?哦,不,是我派人去杀的?”柴安风问道。
“这还能有别人?”杨妙真回答道,“浦受成那么胖一个大胖子,身上没有一处致命伤,就只有腋下这一点伤痕而已。杀人只留下这么小的一点伤痕,手法如此干净利落,据我平生所知,普天之下除了我自己之外,就只有你的夫人苏南雁能够做到!南雁一定是用她的那支峨眉刺,刺穿了皮肤、刺穿了肌肉、刺穿了脂肪、刺穿了骨骼、一直刺穿了心脏,这才取了浦受成的性命。嘿嘿,这样的功夫,除了苏南雁和我,天下就没有第三个人了!”
苏南雁也在场,她是个急脾气,要是别人这样冤枉她,她早就跳起来骂街打人了。
也就亏得是杨妙真武功卓绝,又对她有大恩情,才能让苏南雁平心静气地解释:“杨姐姐,说实话,姓浦的这两个混蛋,我的确想杀他们很久了。不过人也确实不是我杀的。我们江湖儿女,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要是我杀的,我绝不否认;不是我杀的,我也不认这桩冤枉债!”
苏南雁这话说得斩钉截铁,不由得杨妙真的立场有些动摇:“这个……”
一旁的耶律楚材忽然问道:“杨头领,学生倒要问你一句。浦受成的伤口处,是不是已经溃烂发黑了?”
杨妙真扭头看着耶律楚材,仔细回忆了一下,方才答道:“没错,这位先生说得没错,伤口处确实已经发黑了。不过现在天气尚热,临安又是潮湿多雨的地方,尸体停了那么长的时间,伤口有些腐烂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那就对了!”耶律楚材道,“杨头领,你怕是错了。浦受成并非死于利刃之伤,而是死于毒药!”
耶律楚材虽然是一介书生文人,可长得高大魁梧、相貌堂堂,特别是颚下留着一部浓密的长须,丝毫没有半点寻常书生迂阔柔弱的模样。听他说话语气斩钉截铁,不由得杨妙真不相信:浦受成的真正死因,正如耶律楚材所言,乃是因为中毒。
这时柴念云也作证道:“耶律先生所言不虚,之前盐帮刘二叔也是这样死的。验尸的,是现任华亭县令宋慈大人,妹妹要是不相信,找他问问就知道了。”
“不光是刘二叔……”孟银屏幽幽地补充道,“我爹爹也是这样死的。只不过爹爹是被箭上煨上的毒药害死的,却不是腋下伤口中毒。可中的,是同刘二叔相同的毒药……”
一提起这段往事,孟银屏眼中顿时湿润了,话未说尽,两颗泪珠已然顺着眼角不争气地流淌了下来。
话说到这里,杨妙真的观点终于彻底动摇了:“既然之前已经有人受害,那想必下毒之人也早已查清。既如此,那郡主告诉我一个名字,我立即将他捉来,这里的是非曲直,一问便知。”
柴安风插嘴道:“可惜了,别说是谁下的毒,就是具体用的什么毒药,我们都没有验出来。要是知道下毒之人是谁,不劳妙真姐姐动手,我就先把他给拿住了!”
杨妙真江湖经验丰富,之前处理过不知多少次麾下弟兄中毒身亡的事件,原本在她的印象里,只要看到中了毒的尸首,就不难查出中毒的时间、下毒的手段和具体的毒药——毕竟古时候能够致人死命的毒药,数来数去就这几种而已。
而柴安风、柴念云、苏南雁等人,都是不逊于自己的精明强干之人,尸首就停在自己面前,就连中毒的死因都查出来了,难道还搞不清用的是哪种毒药么?
杨妙真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可转念一想,下毒之人的确是手段高明,就是自己亲自动手验尸,不也没瞧出浦受成真正的死因是中毒么?
那到底是谁动的手、下的毒呢?
手段这般阴狠毒辣,若是江湖中人,不该籍籍无名,总应有些蛛丝马迹可循吧?
未待杨妙真陷入沉思,却听耶律楚材说道:“杀人真凶自可慢慢详查,关键是如何应对朝廷。杨头领,听你话说,朝廷过来捉拿柴兄,所持的理由便是浦受成之死么?”
杨妙真点点头:“诚如先生所言。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古之通理。朝廷这回过来拿人,那可是名正言顺。现在听来,柴兄弟是被陷害了的,诸位应当要有个应对的法子,这冤枉官司可吃不得呀!”
众人正说话间,却见外面有人匆匆闯了进来,一边往商议事情的中堂里走,一边禁不住大喊:“柴大官人,不好了!不好了!”
众人注目望去,却是盐帮帮主兼崇义号镖局总镖头苏知鱼!
只见他跑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比方才匆忙赶来的杨妙真还要狼狈一些,可说的话却大同小异:“大官人,不好了,朝廷正派兵来捉你,说是要问你谋杀浦受成之罪!”
原来苏知鱼也在同杨妙真差不多的时间,得知了朝廷准备捉拿柴安风的情报。他曾经做过皇城司的提点,知道兹事体大、不可轻忽。
因此一开始,苏知鱼原打算由自己亲自坐镇临安,又派心腹之人赶来青龙镇报信。可后来,他辗转从刑部的熟人那里探听来了消息,说是浦受成的死因竟同刘二叔一模一样,同样是腋下一处暗伤。
听到这个消息,苏知鱼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唯恐派出去的人重蹈刘二叔的覆辙,便立即改变了主意:首先,苏知鱼决定亲自出马,调动所有的资源,将能够打听的消息全部打听清楚、将能够打通的关节全部打通流畅;其次,他决定亲赴青龙镇向柴安风沟通消息,以免路上再发生什么意外;最后,吩咐留在临安的盐帮总舵立即准备起来,做好盐帮全部退出临安的最坏打算。
如此这般安排妥当之后,苏知鱼方才出发赶往位于苏州府华亭县的青龙镇,终于比杨妙真晚了一步。
“这事我们早就知道了。”柴安风其实是对这些日子盐帮消息滞后颇有几分不满,“等你苏帮主来通报,黄花菜都凉了!”
苏知鱼脸上一红,刚要反驳,却听妹妹苏南雁也埋怨道:“哥哥也真是,自己就在临安,消息却知道得这么慢。人家红袄军的杨姐姐人在山东,都已经报信过来了……”
苏知鱼无言以对,只好道歉:“确实是有些事情耽搁了。我听说过来拿人的,除了皇城司的郭守明之外,还调了禁军的三个都统制,想要查一下他们几人的身份。然而这次朝廷办事机警得很,我打听了半天都没个数,再待下去也不是办法,这才匆忙赶来,没想到最后还是误了时辰。”
“什么?捉拿柴兄,居然还惊动了御林军?”耶律楚材惊道。
终宋一朝,在军事上始终奉行以文制武、以中制外的总体策略。以文制武先不去说,以中制外则是要在制度上保证,中央禁军的实力始终要在地方厢军的实力之上。因此,无论是北宋还是南宋,禁军的总数总是要占全国官军总数的百分之四十以上,这样才能保证禁军实力上的碾压。
然而情形到了南宋朝又是为之一变。
因当年一场靖康之耻,北宋朝廷禁军灰飞烟灭,战斗力直接归零,地方上新募集的军队就成了抵抗和反击金国的主力——岳飞的岳家军、韩世忠的韩家军、吴玠吴璘兄弟的吴家军无不如是。这些将领自行招募的军队,或许军饷不够丰厚、军器不够精锐,但作战经验和战斗意志,却远在朝廷官军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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