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白严招出沈铮的下落自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沈云破也并非是想当场问出什么来,见他面带嘲讽也不多言,先出手点了他身上的几个穴道, 将他半死不活地扔回了原地。
“我不着急,你可以再想想。”沈云破说着将目光落到了先后受了枪伤与内伤, 此时已经奄奄一息的白林秋身上, “沈铮说到底也不过是你眼中的一个工具而已,拿他来换你的女儿与外孙岂不更好?”
“云破, 不要……”柳容止听出沈云破的意思, 不禁心急如焚,忍着身体的疼痛虚弱道, “白林秋她――”
沈云破走到白林秋身旁, 白林秋似是见到了救星一般,拉着她的衣角道:“沈教主,求您救我……”
沈云破眉目间有几分惋惜,蹲下身先为她点穴止血, 又伸手为她把脉:“你虽身如浮萍、命不由己,但本可不必走到这一步。”
白林秋目中含泪, 哭腔道:“我已知错,求教主怜惜。不论我有多大的过错,腹中的孩子都是无辜的。他亦是沈家血脉, 求您救救他。”
“云破,不要信她!”
柳容止自觉对白林秋这种人了如指掌, 此时她所说的话不过是为活命脱口而出的谎言罢了。留下她必然是一个祸害, 斩草又岂能不除根?
沈云破并未理会柳容止的话, 从怀中掏出一瓶药来喂白林秋吃下, 又为她输送了一些真气。
“你动了胎气, 我暂时为你护住了心胎,要想保住孩子,你最好乖乖的不要乱动。”
白林秋闻言大喜,强撑着身体便想俯身叩拜。沈云破却阻止了她的动作,伸手将她拦腰抱起。
“但我亦要警告你,我并非心慈手软之人。你父亲的下场你也看到了,”她平静温和的声音之中带着一丝冰冷与警告,“我只会给人一次机会,你要对我发誓今后会乖乖安分守己,若是有违誓言我定然追杀你至天涯海角,犹如今日你之所见。”
白林秋想起方才目睹的场景,心中震撼、害怕不已。在她眼中无比强大恐怖的父亲在沈云破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此时沈云破虽面色平静,动作轻柔,但白林秋还是感觉到了一阵寒意,脸色苍白了几分。
“我、我发誓今后一定安分守己,绝不做任何逾矩之事,一心抚养孩子,只愿过平凡平静的生活。”
柳容止听闻此番话语便知沈云破这一回是要放过白林秋,不禁捂着心口连连摇头。
她知道沈云破是如何想的,所谓罪不及子女,就算白林秋腹中的孩子不是沈氏血脉,而白林秋犯下的是杀身之罪,以沈云破的观念也必要等白林秋生产完再处置她。
在柳容止眼中,越是像白林秋这种平日看起来不起眼的小角色,越会在关键时刻影响成败。以她的性子是绝不会容许这种不稳定因素的存在,更不会还留下孩子这种后患。
她总是会将人性往坏处去想,而沈云破不管遭受了多少次背叛,都依然愿意给人性多一次的机会。
不管过了多少年,沈云破依然是那个沈云破。只是每做出一次这样的选择,她便会在身上多背负一份责任。很多时候,这份责任会像白严与沈铮所造成的罪孽一般化作沈云破的负担,直至她身死之前都不会结束。
柳容止从不认同沈云破的这种做法,只是两人都未曾因对方改变过。
沈云破听完白林秋的誓言却摇了摇头,一边将她放到榻上一边看向柳容止:“不,你可以生下孩子,但恐怕无法自己抚养。因为你的罪行会得到公正的审判,我相信长公主会保证这一点。”
白林秋神情微变,脸色更加苍白,却不敢祈求更多。沈云破不再理会她,稍一迟疑后便朝着柳容止的所在走来。
柳容止正自忧心沈云破对白林秋的宽容,却发现模糊视野中有一个身影渐渐清晰起来。
危机度过,柳容止终于回过神来,当沈云破即将到达她身前之时,慌乱地抬起手臂,以衣袖掩住了自己的面容。
方才情绪大起大落,柳容止此时才意识到自己形容狼狈,无颜面对沈云破。
沈云破并未理会柳容止的反应,一言不发地拉开她的手臂,为她把脉。
“云破……”
柳容止毫无防抗之力,只得低垂着脸极力避开沈云破的目光,声音犹如蚊喃。
“不要说话。”沈云破眉头微皱,仔细为她把完脉后从袖袋中取出一只精致的药瓶扔到柳容止怀中,“吃下去,待会儿不要抵抗,我要运功为你疗伤。”
柳容止眼眶一热,手中紧紧攥着药瓶,哽咽道:“云破,你――”
沈云破轻声叹了口气,出手点了她两处穴位:“不准说话,药吃下去,保持心绪平稳。”
柳容止心中有太多话想说,太多问题想问,一时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得依照沈云破的指示吃下了一粒药丸。
沈云破走到她身后,以掌抵背,确定柳容止情绪平稳后才开始慢慢向她体内输送真气。
柳容止感觉到一阵热流从背心缓缓传来,顺着经络流向四肢百骸。
“唔……”
这种感觉并不舒适,柳容止因有内伤在身,多年不曾动用内力,这几年更是因腿疾全身经络血脉阻滞。因被远强于自身的真气流淌,经脉之中的阻滞虽被冲开,经脉本身受到的冲击却也差点超出了界限。
柳容止感受到蚂钻般的刺痛与火烧般的灼热,唇瓣中难以抑制地漏出了呻・吟。可惜沈云破并未因此手下留情,依然运转着内力,为她持续输入天罡真气。
当真气由会阳穴流向承扶穴时,柳容止开始因疼痛而忍不住颤抖起来。
沈云破扣紧她的肩背,沉声道:“忍一忍。”
柳容止自然是想忍的,她本就已经狼狈不堪,又哪里愿意再让沈云破看到自己的丑态。只是身体自发地因疼痛做出反应,根本不是她想要阻止就能停下的。
“云破……”
柳容止面对沈云破时一直都是自卑的,越是自卑她便越是想要用强大的权势、美丽的外表以及强势的手段来武装自己。
因为沈云破在她眼中的实在太过完美,就算只是在表明上,她也想要做到能与沈云破比肩。
现在的沈云破一如她初见时那么叫人惊艳,可她却已经成了又老又丑的残废,光是这份对比的不堪便叫柳容止羞惭至死、无地自容。
房内明明有四人,而且因方才的打斗一片狼藉,此时却寂静无声。
时间似乎过得异常缓慢,真气终于在柳容止体内循环了一周天。
柳容止当初所受的内伤原本便是因为沈云破的天罡真气所致,那股真气一直留在她体内,此时与沈云破所输入的真气汇合,一同在体内流转。
在天罡真气运行第二周天时,柳容止身上的疼痛已经减轻了许多,呼吸也流畅了许多。待六个周天以后,原本的灼热已不知在何时变作了温暖的感觉,柳容止只觉得浑身经脉仿佛是在经历了寒冬之后被冬日的暖阳晒过一般舒适。
待柳容止气息平和后,沈云破不再继续输入真气。只是在她收手时,柳容止体内的真气依然在继续运转。
“之后一月每日至少自行运转十周天以上,配以服用滴露丹。”
沈云破刚才与白严打斗都不曾流过一滴汗,此时额头上却出现了一层薄汗。看着柳容止已然全白的长发,她冰冷的眼神也终于出现了一丝变化。
如果柳容止此时能够看清,一定会发现其中的悲哀与叹息。
“云破……”
可柳容止不仅已经半盲,而且此时更是不敢直面沈云破,自然无法发现她的情绪。
“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算是对你我恩怨的一次了结。今后你我二人互不相欠,望你好自为之。”
沈云破作势似要离开,柳容止情急之下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袖。
“云破,你、你要去哪里?”
她抬头焦急地望向沈云破,眼中含泪,唇瓣还带着暗红的血迹。
“我去哪里如今已经不再需要你的同意了吧?还是说,你想故技重施再用天明教众威胁我一次?”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只是……”
柳容止的一切高傲与执着都在三年前被击得粉碎,即便亲眼看到沈云破还活着,她也问不出为什么,更不敢再做当初一样的事。
她当初会相信沈云破的死讯便是因为两人诀别之时,她确实从沈云破身上感受不到一点儿生的意志。不论那具尸体是否是沈云破,她的沈云破都在那一刻死去了。
她已经无法承受再杀一次所爱之人的痛苦,也再无法以这具残破之躯来囚禁束缚沈云破。
“只是?”
沈云破低头看向柳容止的脸,柳容止察觉到她的目光,吓得连忙松了手,以袖掩面,低声道:“我只是希望知道你安好。”
沈云破见她如此反应,目光微沉:“你如今才觉得无颜面对我吗?”
柳容止喉中一紧,无法作答,耳中听得沈云破继续道:“你未曾因自己的荒唐之举羞愧,却因容颜迟暮羞惭,柳容止,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柳容止紧咬唇瓣无言以对,只有泪水不停地从眼角滑落。正如沈云破所说,她从来都是一个肤浅的人,只有靠着权势与美貌才能给她增添些许信心。
沈云破摇了摇头,叹息道:“我们之间最可悲的事,或许就是你从不曾知晓我为何爱你。”
她的声音轻得不能再轻,若非柳容止这两年习惯了用听力来弥补视力,恐怕便要听不清她所说的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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