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其他 胭脂错

第164章 第一百六十四章

胭脂错 柳碎夜 9462 2024-02-09 19:28

  在此之前, 柳容止虽然也从其他方面了解了荀简的履历,但因为没见过本人,所以并不能确定他真实的性格。然而仅仅是这短暂的交锋, 她便已经基本摸清了荀简的性子。

  不少传闻所言非虚,而她先前的猜测现在看来也合乎情理。

  荀简的反叛并不以颠覆大炎为目的,他或许扭曲疯狂却绝不愚蠢。这更像是一场复仇,一场向她、向大炎、向曾经那些看低他的人的复仇,不过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存在,挽救自己已经岌岌可危的自尊心。

  荀简虽然快速爬上高位, 但与起点是翰林注定会被召回帝都的姚元望不同, 这差不多已经是他权力的他不能人道, 这一点柳容止也已在方才证实。

  荀简会想出这样的方法来羞辱她,正是印证了他思想上的扭曲。

  既然如此, 那为何荀简不立即行动, 反而将他与姚彦关在一处并提出那样的条件呢?

  姚彦没有想通,柳容止却在短短几息之间看透了。摸清荀简的性格与动机之后,他的目的便也一目了然。他留着姚彦并非如他所说那样是为了去称霸东瀛, 而是为了报复。二姚是他那个时期的风云人物, 他们的存在更衬托得他卑微渺小。所以荀简希望看到姚彦凄惨的下场, 而从姚彦重视家人的性格出发, 让父子俩反目成仇成了他最好的报复手段。

  柳容止注意到了李宣的神情, 在荀简告诉姚彦可以与自己做苟且之事时,他的脸上出现了极其愤怒的神色。所以, 她设计了一场顺应荀简阴谋的计划, 因为只有这样荀简才会不加以阻止, 也只有这样才能帮姚彦达成手刃逆子的目的。

  再之后,一切都要听天由命了。

  姚彦到底是练家子,虽然身体已经虚弱到了极致,依然抓准时机攻击到了李宣的要害。他紧接着飞扑到李宣身上夺刀,李宣此时却也已经反应过来,就地翻滚,挥舞朴刀抵抗。

  姚彦侧身闪躲,速度虽然不快,但每次都能精准地躲开他的攻击。他揉身拉近两人的距离,手中一抖,用镣铐的锁链缠住了刀身,整个人撞到李宣身上。

  “混账,还不快来帮我!”

  李宣根本没想到自己竟然如此轻易地就被姚彦击败,慌乱之中冲着门外求援。可是外头的逃兵因刚才的遭遇都不进来相助,只围在外头看热闹。

  姚彦一抖锁链,甩开朴刀一下缠上了李宣的脖颈,很快调转了姿势将他挟持到了身前。

  荀简此时也已经到门口,看到里面的情况不禁哈哈大笑道:“哎呀,姚将军这是做什么?我听说你已经与长公主成了好事,正准备来迎接你呢。”

  “荀简,你放什么屁。”

  “怎么,姚将军自己尝过了,就不想给兄弟们尝尝吗?”荀简言语粗鄙,目光却在船舱着搜寻着柳容止的身影,“长公主人在何处,在门后吗?”

  李宣惊恐地摇了摇,想要让荀简救自己,却说不出话来。

  “哼,你以为自己机关算尽,算无遗策吗?长公主才是真正的料事如神。别忘了这艘船到底是谁准备的,长公主已经从船舱密道逃跑了。”

  荀简显然不信:“呵呵,我们已经检查过船的每个角落,哪里有什么密道?况且如今行驶在江中,天寒地冻的,她一个天残地缺的废人又如何逃得了?”

  “长公主宁死也不愿受你们的侮辱,”姚彦说着突然像是看到了什么一般,眼睛一亮,高声道,“长公主,请您先走一步,罪臣杀了这逆子便去追随您!”

  众人皆是一愣,荀简却是面色一沉。他耳力极好,竟真的听到了一些响动,立时冲着身边的人道:“你们几人去船头看看!”

  “哈哈哈,已经晚了。”姚彦大笑道,“你们不知道吧,这船底用的都是能溶于水的粘胶,再不多久船舱就要开始漏水,到时候你们统统插翅难飞,一起给我们陪葬吧!”

  比起柳容止跳江,这才更与船上人的性命相关,根本不用荀简吩咐,立时一堆人急吼吼地向着船底冲去。

  这种气候别说柳容止,就是他们也根本无法活着渡过始丰江。

  荀简却依然站在船舱外,气定神闲地道:“也就是说,大家会一起死吗?”

  “没错。”

  “哈哈,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要多此一举,假装与柳容止□□,来引起我们的注意呢?”荀简一边说,一边借机扫视船舱内的情形,“我看就算船底真的被做了手脚,也不是现在就会发挥作用。柳容止怕死前受辱,所以才让你陪她演了这场戏。她想跳江不假,但这船舱可没什么密道,此刻她依然在这里面,我说得对不对?”

  船舱确实有几处可以遮掩身形的地方,但绝无密道,荀简的目光在能看到的地方回来巡视,却始终没有看到柳容止的身影。他的武功在官员中或许算得上顶尖,却不能像武林人士那般可以听声辨位,更无法察觉他人气息。

  姚彦轻蔑地冷哼了一声,拉紧了手中的锁链:“我只是想手刃这个逆子!”

  “那你为何还不动手?”

  李宣难以置信地瞪着荀简,口中嘶哑道:“大、大人……”

  “别叫我了,是你爹要杀你,又不是我。”

  李宣因呼吸困难而浑身无力,手脚垂落,泪如雨下。

  “爹……”

  姚彦却突然勒紧了锁链,止住了他的话:“你的过错便是我的过错,是我教子无方。不过无妨,今日你我父子二人一同走那黄泉路,去十八层地狱好好赎在这人间的罪孽。”

  他一边说一边慢慢收紧双手,李宣挣扎着,目光无助地向荀简求助。因为只要荀简愿意,发动噬心蛊就能让姚彦失去力气。

  但荀简只是淡定地看着,似乎还饶有兴趣。李宣身后本最疼爱他的父亲,此时已成了催命的黑白无常。他的挣扎越来越弱,越来越弱,最后终于没了声息――整艘船上只有李宣和荀简没有吃噬心蛊,李宣的所作所为皆为自愿,而这正是让姚彦绝望的原因。

  “大义灭亲,悬崖勒马,姚将军可敬可佩。”荀简看着李宣瘫软在地,变成一具尸体,脸上笑意更深,鼓着掌道,“想必长公主看到这场好戏,也非常欣慰吧?”

  就在他鼓掌的时候,姚彦因为噬心蛊发作而跪倒在地。荀简手中戴着一枚戒指,正是操控噬心蛊的母蛊,只要他愿意,随时都能控制被噬心蛊所寄生的宿主。

  然而出乎荀简意料的是,就连姚彦这样的硬汉都已经因痛苦而惨叫出声,他却仍然没有听到柳容止的声音。他一方面不相信自己判断错误,一方面却又忍不住开始怀疑起柳容止是否真的已经逃出船舱,而姚彦在此不过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

  他刚想到此处便听到有人大声疾呼道:“大人、大人,船底真的开始渗水了!”

  此话印证了姚彦所说,荀简因而陡然动摇,终于再难隐忍挺身冲进门内。

  “那个毒妇究竟在哪儿!”

  他粗暴地将姚彦从地上拖起,目光却也没有忘记巡视四周,终于在稻草堆下看到了一片华服的衣角。

  “大人、大人,该怎么办?快点将船只靠岸吧,船底已经开始渗水了!”

  船上乱作一团,已经开始有逃兵去寻小船逃生,荀简大为震怒,一只手死死掐着姚彦的喉咙,另一只戴着戒指的手高高举起重重一抖。

  立时,船舱外的逃兵纷纷痛苦倒地,整艘船上只有荀简一人站立着。这种睥睨天下的感觉让他重新自信起来,神情也因此从容。

  “呵,没想到堂堂大炎长公主竟也只能使这种拙劣的手段了。”

  他说着扔下姚彦,抬步朝着草垛走去。他依然谨慎,每一步稳健而小心,目光死死地盯着草垛中那个隐约的身影,掌心也已握持住两枚飞镖随时准备出手。

  “长公主,我劝你还是自己出来吧,否则休怪我手下无情。”

  他口中放着狠话,草堆中身影却依然一动不动。就在荀简离草垛只有两步距离时,他突然打出飞镖直直扎入了草垛之中。

  说时迟那时快,也就在这时,一道劲风从荀简背后扑来,似乎是什么利器破空而来。

  “哈哈,你以为我会上你的当吗?”

  荀简大笑一声,侧身闪过,又是一枚飞镖从手中脱出,直直朝着“暗器”飞来的方向射去。

  然而叫他意外的是,那个方向根本没有柳容止的身影,而那那道射向他的利器不过只是一根筷子而已。

  “可你上当了。”

  声音响起的同时,荀简只感到手指一阵剧痛。柳容止竟当真藏身于那草垛之中,并且趁着他被分去注意无暇他顾地后退之际,以快速而精准的动作切去了他戴着戒指的手指。

  “啊!”

  荀简一声惨叫,抬腿便朝柳容止踢去。柳容止身形孱弱却仍旧狼狈避开,手中也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断指与上面的戒指。

  “姚彦!”

  戒指一落,荀简对噬心蛊的控制顿时解除,一直伺机而动的姚彦暴起扑向荀简,两人扭打成了一团。

  姚彦虽无内力,但以外家功夫见长,已有武林三流高手的水准,荀简半路出家,虽有内力傍身却用得并不熟练。此时他因意外与疼痛惊慌失措,心性大乱,一时竟与姚彦打得难分难解。

  荀简想不通,柳容止究竟为什么能忍受噬心蛊的痛楚,又怎么能料到他这步步行动,一分不差,姚彦此时却是对柳容止更加敬佩,心中豪情万丈,视死如归。

  一名将军与一名都指挥使以最粗暴直接的方式,拳拳到肉地互相殴打着。

  柳容止呕出一大口黑血来,心脏因全身剧烈的疼痛与一丝后怕而快速跳动着――这着实是一道险棋,算错一步都会功亏一篑。但荀简的疯狂与傲慢帮了她,噬心蛊也反倒成了她的助力。

  荀简太过相信噬心蛊,所以一定以为她会忍受不了噬心蛊的痛苦。当然,确实没有人可以忍受噬心蛊的疼痛,她也并非是忍耐下来的,而是因为无法动弹。

  在荀简进来之前,她便教姚彦点了自己的穴道,将自己藏在草垛之中,所以不管如何痛苦,她都不可能有任何反应,唯一要做的只有让自己保持清醒,并在恰当时间冲开穴道。

  她故意叫姚彦不要讲自己藏得太过严实,只是荀简生性多疑,反倒加深了他的疑虑,故而他定然会用暗器出手试探。柳容止武功不算高强,但对保命的功夫研究颇深,沈云破教过她特殊的冲破穴道之法,借外力冲击更可加快解穴。

  柳容止等得便是他这一下,而姚彦也趁此机会发动了预先设下的简易机关去分散荀简的注意。姚彦与李宣扭打至船舱中间,一是为了与草垛拉开距离,二便是为了配合这简易的机关,以便适时发动。

  只是经由这番折腾,柳容止已是强弩之末,若非有噬心蛊支撑,恐怕立即便要油尽灯枯。

  “姚彦。”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戒指抛给姚彦,姚彦也立即心领神会牢牢抓住空中飞来的戒指,死死压制着荀简的喉咙,将整个戒指塞进了荀简口中。

  噬心蛊最毒最毒的乃是这母蛊,一旦接触血肉立时便能开枝散叶,在人体内深深扎根,吸食血肉,不肖一刻便能将人吸成人干,并且还能让人以这种干尸的方式继续存活,成为真正的控制中枢。只需对干尸下达命令便能控制全部子蛊所寄生的宿主,可谓歹毒至极,而唯一让所有人都解脱的方法便是烧毁干尸。

  荀简甫一吞下戒指便神色骤变,眼球凸出,血口大张,神情狰狞,惨叫连连。姚彦被巨大的冲力甩向一旁,荀简则掐着自己的喉咙在地上不断翻滚。

  柳容止气息渐微,黯淡的目光落在姚彦身上。姚彦知她所想,艰难地爬起身来,一边哭一边跪到柳容止身侧。

  “殿下――”

  柳容止目光望向船舱以外,她原本便已半盲,此时更是已经不能视物。但姚彦知道,她是要自己遵守承诺将她抛入江中。虽未遭受羞辱,但堂堂大炎长公主被叛军所俘,尸身下落不明比回归皇陵更加体面。

  “罪臣定会遵守承诺,待罪臣烧毁荀简尸身,便让您在大炎山河之中安息。”

  柳容止点了点头,终于闭上了双眼。

  姚彦擦干泪水,再次回过头时发现荀简的身体已经只剩下一半的体积。取而代之的是从他的口中伸出一朵颜色艳丽的巨型云状菌伞,正以惊人的速度成长着――那正是母蛊的本体。

  姚彦深吸了一口气,正想抱起柳容止先将她抛进江中,再去寻火把烧毁荀简与母蛊肉身,却突然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外头实在太安静了,那些逃兵似乎突然消失不见了一般。母蛊发育是子蛊唯一不受控制之时,照理说船上早该乱成一团,可此时船上竟然悄无声息。

  姚彦已然做好了死的准备,本该无所畏惧,可不知为何心底竟生出了一丝寒意。

  “姚将军不必害怕,叛军我已尽数扔入江中。”

  就在他惊疑不定之时,一道淡然缥缈的声音仿佛从天外突然传入了他的脑中。他下意识四处张望,却根本没发现任何人,不禁大声吼道:“是谁在装神弄鬼!”

  “失礼了姚将军,在下沈云破。”

  姚彦乍一听到这如雷贯耳的名字,几乎难以置信,然而出现在门口的那道白色身影不是原天明教主沈云破又是谁?

  甚至,姚彦觉得她与自己二十多年前所见并无一丝变化,仿佛已然得道成仙,修得不老不死之身。

  “沈、沈教主,真的是您?”

  沈云破依然一身白衣,一尘不染,修眉长目,温良恭谦,平和之态如闲庭信步、游历花圃,根本不像身处在叛军的船只之上。

  “是我,千真万确。”

  沈云破几字之间身形已翩然飘到柳容止身边,姚彦甚至没有看清她是如何行走的。

  “您、您真的修成正果了?”

  姚彦下意识如此问道,却只引得沈云破微微一笑。

  “天地玄妙,何为正果?我不过一介俗人,与你一样为这尘世所累。”

  姚彦此时却已管不了那么多,铁汉泣血,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对着沈云破哭道:“沈教主,求求你救救长公主。”

  沈云破俯下身将柳容止孱弱的身躯轻轻抱起,却摇了摇头道:“我救不了,炎朝的长公主已死,姚将军还请节哀。”

  姚彦顿时面如死灰,却见沈云破抱着柳容止转身准备离开,大急道:“沈教主却欲何往?”

  “天机不可泄露。”

  “那我又该如何?”

  “等母蛊成熟后将之采下,磨成粉末,以母蛊宿主之身做薪柴熬制七七四十九个时辰,期间需不间断加清水,最后得一药丸,服下后不仅可解你身上子蛊之毒,还能延年益寿,长命百岁。”

  姚彦大喜:“那便以此来救长公主!”

  “我说了,长公主已死。姚将军,你大可此时便烧毁母蛊,与它同归于尽,也可按我所说之法延续生命。若你真有此气运,望你能用余生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赎罪,在大炎危难之际挺身而出。”

  沈云破说完便再不停留,足下轻轻一点,如同腾云驾雾般飞身而起。姚彦见她如仙人一般离去,愣神良久,最后俯身跪叩了九个响头。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

  

上一章 |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