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错很烦, 因为她那位饱受百姓爱戴的长公主母亲去世,她不仅要守孝三年,还被皇帝舅舅召回了炎京。无论是太后、皇帝还是那原本看她十分不顺眼的景城对她表现出了异常的宽容, 就连她提出自己要和胭脂成亲, 皇帝舅舅都只是说等她过完孝期再赐婚。
可她就是不想等这三年啊!
沈错既不稀罕继承的财产, 也不稀罕赐下的爵位, 她只在乎什么时候能娶胭脂。
炎京的生活聊赖至极,若非为了与胭脂成婚,她绝不愿意在这生活,还时不时地去讨太后欢心。
举国上下都在为失去长公主而陷入悲戚哀悼的时候, 只有沈错在埋怨这位母亲连死也要给自己添麻烦。
“沈掌柜,你不要不开心……不对,是不要为不能立马成亲这件事不开心了,长公主薨逝, 咱们为她守孝也是应该的。”
“怎么就应该了?她对我可没什么养育之恩。”
沈错全然不在乎自己这番话会被人指责为大逆不道,胭脂却是吓得连忙捂住了她的嘴唇。
“长公主这番是为救百姓……”
胭脂知道沈错对柳容止没有感情, 但知晓柳容止的事迹之后,她也不禁由衷敬佩爱戴起这位炎朝最有名望的长公主。
“再说,成亲是虚礼, 咱们不必在乎那些的。”
虽说是虚礼, 但沈少主偏偏最爱搞那些□□, 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气有不顺。别人敬佩柳容止,她却不以为然。以她对柳容止的了解, 对方会这么做想必也是一早就谋划好的。
反正姑姑走了,柳容止定然是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 不如死得轰轰烈烈一些, 在青史上留一个美名――哼, 连自己的死都要算计,她为何要去心疼这样的女人?
她这守孝三年可不止是不能成亲那么简单,还要禁止一切取乐活动,戏曲不能看了,宴席不能摆了,踏青不能去了,就连吟诗作对被人瞧见,也会受到非议。
沈错自己是不在乎这些,可偏偏她想和胭脂成亲,不能在这之前传出不好的名声,所以只能忍气吞声做个乖宝宝。闻识已经回京,解语和她住到了一块儿去,白泉和司命也在京城,可因为柳容止的薨逝,几人也没办法时常上门探望,沈错都快闲出毛病来了。
守孝是沈错觉得最愚蠢的礼教之一,她以为姑姑去世时也没为她老人家守孝三年呢。
胭脂见沈错仍是不开心,眼珠一转,笑道:“沈掌柜,你的话本写得如何了?”
说到话本,沈错更是一脸的丧气――她原以为这种不入流的东西,自己来写那一定是得心应手、手到擒来、毫不费力。没想到提起笔时,她竟发现自己毫无头绪,根本不知道该从何处下笔。
“唉,不提也罢。”
看来是不顺利了。
胭脂沉吟片刻:“沈掌柜,咱们在京城已经待了二月有余,差不多是时候离开了吧?”
沈错巴不得赶紧离开呢,可惜太后正沉浸在丧女之痛中,时不时便要召她这个外孙女进宫一趟,她也不能说走就走。
“谁不想走呢?就算解语她们都在这,我也不想待了。可就算回严州也没什么差别,还是得守着三年的孝期。”
“沈掌柜,咱们又不是非得回严州,沈记杂货铺遍布全国,咱们可以四处游历,顺便打探沈教主的下落。”
沈错眼睛一亮,觉得这个主意非常好,可转念一想又不禁面露犹豫:“母亲尸骨未寒,我这立即就去游览山河怕不止会惹得皇祖母他们不快,也会惹得天下人非议……唉,万万没想到,我堂堂天明教少主有一日竟也会在意起他人的非议!”
除了口中说的这个理由,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沈错没有说。她乃天明教少主,与皇室和朝廷唯一的联系就是柳容止。如今柳容止一死,她便被召京中,很难说这其中没有防备的意思。
沈错颇为懊恼,胭脂却捂着唇瓣轻笑:“沈掌柜,不是您在意他人非议,而是您担心牵连了我……不过,这件事只要有个由头,不仅不会惹人非议,还能受人嘉奖赞赏。”
“什么由头?”
胭脂凑到沈错耳边,嘀咕一阵,沈错一听不禁喜上眉梢,搂着胭脂狠狠地亲了两口。
“我的好胭脂,你可真是个小机灵,我这就去请示皇帝舅舅。”
胭脂说的其实也不是多么高深的计谋,只是让沈错卖个苦,说在这炎京住长公主的府邸不免睹物思人,伤心难抑。但感念母亲为国为民之大义,痛定思痛,决心在守孝期间继承母亲遗志,踏遍山河为朝廷绘制大炎地图,以告慰母亲在天之灵。
炎朝复国不过三十载,版图几经变迁,山河日异,以前的地图早就已经过时。无论哪个朝代,地图对朝廷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东西,而绘制地图只能以人力测量,过程艰苦而漫长,即便已经过了三十年,大炎仍没有一分足够完整详细的地图。
沈错自觉承担这个任务,不是她真的愿意去吃苦,而是向皇帝表达臣服之意。当初天明教归降的第一件事便是上交了手中所掌握的大炎部分地图,而如今,她以愿意帮朝廷绘制剩下的版图说法,来表明自己绝无二心。
当然,口头的承诺是不可能获得信任的,所以真正作为交换的是风筝伞的设计图,以及伞兵的训练方法。还有在皇帝给她封赏加爵时,她投桃报李地将柳容止在商行中的分红让给了皇室这些切实的利益。
“沈掌柜,好痒~”
沈错现在动不动就抱着胭脂猛亲,一开始胭脂十分担心她会忍耐不住,在成亲之前就做出更加逾矩的行为。然而几个月下来的事实证明,即便是睡在一处,即便是各种耳鬓厮磨,即便是已经想到要写艳情话本,沈错也没做过半点更加出格的举动。
这次也一样。
沈错亲昵地举动止于亲吻与搂抱,待胭脂被她逗弄得气喘吁吁之时,沈错便放开了她,一脸神清气爽地跑去给皇帝写折子了。
胭脂整理好凌乱的衣襟,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若非两人在生死之际互诉衷肠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她有时忍不住就要怀疑沈错是否真的明白了自己的感情。
或许,是因为她的身体太过贫瘠吗?
虽然已到及笄之年,但大概是因为小时候过得太凄苦,胭脂相较于同龄的少女来说身量着实有些不足。她原本并不在意这些,这几月下来却开始渐渐烦恼。
不能立即成亲或许也不全然都是坏事,至少……至少她暂时不用以这副身姿去面对沈掌柜。
无论是姐姐还是弟弟,身量都不矮,或许她过个几年也能再长大一些。
胭脂想到此处,捂着胸口不禁又低低地叹了一声气――只是姐姐身形虽然高挑,但并不丰腴,恐怕她也不能奢求更大的发展了。
想起沈错的四名侍女无一不是面容姣好、身段婀娜,胭脂便又经不住生出几分自卑之心。
解语姐姐如此出色,沈掌柜都不曾对她动情,如今对自己的感情会不会只是错觉呢?
这样的念头,最近时不时便会在胭脂的脑海中浮现,搅得她有些心烦意乱。
“胭脂姑娘,解语姑娘前来拜访。”
就在胭脂唉声叹气之时,突然听到外头有侍女禀报。
“快快有请,我这便去禀告公主。”
沈错还是受封了公主,幸而大炎的公主都比较自由。胭脂答完便想起身去沈错书房,却听得外头一道熟悉的声音道:“胭脂不忙。”
解语从外头款款进来,胭脂一见她便面露惊喜:“解语姐姐,你来为何不提前打声招呼?我也能着人准备一番。”
“我也是闲来无事,这便直接过来陪陪公主解解闷。”
胭脂屏退了侍女,拉着解语的手道:“你不来,我也打算晚些时候去寻你。先前咱们商量的事我已经告诉沈掌柜了,她刚去写折子。”
解语点了点头:“虽然舍不得少主,但若是离开炎京能让她更开心些,我们也能忍受着离别之伤了。”
“沈掌柜定然也是不舍得你们的,有时间我们就回来看你们。”
解语微微一笑:“有你在少主身边,我很放心。不过我进来时见你似有烦恼,发生什么事了?不如和我说说,让姐姐帮你排忧解难?”
胭脂想起自己的烦恼,面色不禁一红,抿着唇瓣羞涩地摇了摇头:“我、我没有……”
“真没有?”解语面露促狭之色,低笑道,“还是那烦恼不好与他人说?”
胭脂知晓瞒不过解语,却又羞于启齿,只低低地垂下了脸。
“我只是没有信心……”
解语嘴角含笑,将胭脂牵到榻旁坐下:“胭脂,少主心性单纯,感情直白。这是她的优点,却也是她的缺点。在某些方面,她总是想得不够深,需要人引导……我们的存在不正是为了这一点吗?”
“可是……”
解语微微叹了口气,语带心疼道:“再过三载,少主便将近而立之年。教主让我等四人照料少主,所谓长姐如母,本该由我来教导少主这方面的知识,只是……”
她说着不禁面露自责羞愧:“只是我心有所属,抛下职责。天可怜见,因我一时私心竟让少主至今还未……唉,真是罪过罪过。”
胭脂虽学了些解语的性子,但听到一本正经地说出这番言论,还是经不住臊得满脸通红。
“解、解语姐姐……”
解语看向胭脂,面色十分正经:“胭脂,你读过医书,该懂的都懂,就不必我多说了吧?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少主我就交给你了。”
沈错写完折子便命人送进了皇宫,作为皇帝面前的大红人,她如今可以直达天听。事情一了结,她便又急匆匆地寻起了胭脂,只是没想到解语竟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家里。
“解语,你何时来的,怎么不通知我一声?”
“少主在忙,我哪里好打扰?等一等又不碍事,我正好与胭脂说说话。”
“你来怎么算打扰?”沈错几步走到两人身边,一撩下摆踢鞋跳到了榻上,“奇怪,胭脂的脸怎么这么红?是屋里炭火烧得太旺了吗?”
解语轻轻睨了她一眼,像是一位母亲在看不解风情的女儿般。
“我看是烧得还不够旺些。”
“还不够旺?”沈错握住胭脂的小手,一把将她提到自己怀中,“胭脂,你很冷吗?我给你暖暖。”
解语觉得好笑――少主练的功法,这冬日只有别人给她暖的份,哪有她给人暖的份?占起便宜她是毫不手软,可惜一到正题就抓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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