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梧桐听得霍紫苏的话没有立即答应, 只是一脸若有所思地望着她, 直把霍紫苏看得忐忑心慌时才缓缓道:“师姐, 你与沈错是什么关系?”
霍紫苏先是一愣, 而后在霍梧桐探究的目光中莫名心慌意乱了起来。
“什、什么什么关系, 我与她不过是有些旧怨的故交罢了,能是什么关系……”
“真的只是如此?”
霍梧桐面露怀疑,霍紫苏反应过来自己被师妹质疑, 恼羞成怒道:“否则呢?上次你也看到了, 我俩关系差得很!我这次想见她,不过是为了询问一下我母亲的事!”
霍梧桐想到花弄影的事,总算收敛了脸上的探究:“还是师姐考虑周到,师母之事为今之计只能询问沈错,只是……”
霍紫苏这一回确实没有多想其他――虽为了乾正派与皇室的面子,朝廷没有公开通缉花弄影, 然而锦衣卫早已将花弄影列入搜捕的名单之中。
母亲突然变成了通缉犯, 霍紫苏又哪里还有闲工夫考虑什么儿女情长?
“只是什么?梧桐, 我母亲待你不薄,你可不要学我父亲, 那么铁石心肠, 不近人情!”
霍梧桐叹气道:“师姐有命,梧桐岂敢不从?只是沈错未必肯见你, 师姐还请待我打探一番。”
“我父亲不在, 你带我一同出去便可, 至于见不见, 是沈错的问题。她不肯见我,我也不会责怪你的。”
如此这般,便是要霍梧桐明目张胆地违抗霍鸣英的命令。霍梧桐只是微一犹豫,便答应了:“万一师父责罚,还请师姐美言几句。”
霍紫苏原本郁郁寡欢的面容上终于出现了一丝笑容:“父亲的责罚我会一力承担,我会告诉他是自己一意孤行,一切与你无关。更何况你现在是父亲的得意弟子,他绝对不会为这样的小事为难你。”
霍梧桐近日对霍紫苏可谓百依百顺,除了放她离开以外什么都尽量满足她,故而霍紫苏对今日之事有很大把握。
不过有把握是一回事,真见霍梧桐如此好说话又是另一回事。这位原本心高气傲,冷眼待人的师妹对她如此顺从,还是很好地满足了一番霍紫苏的虚荣心。
“话虽如此,但师父有恩于我,我却为了师姐违抗他的命令,着实于心不安。”就在霍梧桐心生得意之时,却听霍梧桐双眼直勾勾地望着她,缓缓道,“我今天让师姐出门,不管见不见得到沈错,都算师姐欠我一个人情,怎么样?”
霍梧桐与她讲条件,倒也在情理之中,霍紫苏没多犹豫就答应了:“这有何难?别说一个人情,便是十个百个又如何?就算不欠你人情,将来若你有所求,我这个当师姐的还能弃你于不顾不成?”
霍梧桐微微一笑,一边心道师姐果然单纯,这天下之债唯人情最难偿还,一边对着霍紫苏道:“那就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霍紫苏信誓旦旦答应这些倒也不是全然没有考虑的,一方面她是真的拿霍梧桐当自己人看待,即便没有这人情,万一霍梧桐有难她也一定会鼎力相助,另一方面则是认为,霍梧桐天赋极高,将来成就不可限量,这谁帮谁还说不上呢,今日答应这一条件又何妨?
霍紫苏是掌门之女,霍梧桐又是霍鸣英最得意的关门弟子,霍梧桐带霍紫苏出门,即便是在有禁足令的情况下,其他门人也不敢说什么,更何况两人只是一同在门口接霍梧桐的妹妹。
燕地的地动总的来说不算太强,真正受灾严重的地方还是在西北。京城之外还有些难民,城内依然是繁华热闹的景象,连房屋也不曾毁坏几座。
胭脂自从外城的城门进入以后,便开始越发心神不宁。离别的真实感越来越强,沈错冰冷地拒绝司命与闻识的话在她耳边反复回荡。
这段时间,沈错不仅是对她全然没有过往的亲昵,而且以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对待每个她曾经亲近的人。
胭脂除了难过以外更多的还是担忧与不舍,尤其是在知道沈错打算独自离开时,这种忧虑达到了顶峰,隐隐地便要冲破心中的那层犹豫。
“当家的,乾正镖局已经到了。”
沈丁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改了称呼,当胭脂听到他的话,并且感受到马车渐渐停止的那一刻,眼眶一下便变得通红起来。
她张皇地看向沈错,沈错却半阖着眼眸,偏开头道:“胭脂,去与你姐姐团聚吧。”
“沈掌柜……”
“走吧。”
胭脂眼泪望着沈错,希望她能最后再看自己一眼,然而沈错并没有满足她的期待,板着脸闪躲开了她的目光。
胭脂还想再说什么,外面传来了霍梧桐的声音。
“二……胭脂,姐姐来接你了。”
胭脂眼眶中蓄满了泪水,看看沈错,又看看车门,最终缓缓站起了身。
“沈掌柜,我走了……”
沈错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胭脂见她心意已决,没有回转的余地,只得一步三回头地下了马车。
虎子已被霍梧桐抱下车,此时正牵着大姐的手,一脸乖巧的模样。霍梧桐见胭脂出来,不禁喜上眉梢,开心道:“胭脂,快来姐姐这里。”
胭脂见霍梧桐如此开心,不禁心生愧疚,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对着她点了点头:“姐姐……”
霍梧桐练武后身量更高,二话不说,轻松地将妹妹抱了下来。
“没事,有话我们姐妹可以慢慢说。”
胭脂“嗯”了一声,低着头却全然没有姐姐的欣喜。虎子担忧地拉了拉她的手,又扭头看向马车。
霍紫苏见胭脂已经下车,连忙对着车里的人道:“沈错,我有要事问你,能否一见?”
胭脂原以为沈错连司命与闻识都不愿见,该是不会见霍紫苏的,却没想到白泉此时从车里出来,对着霍紫苏道:“霍姑娘,我们当家有请。”
霍紫苏听到白泉对沈错的称呼,心中生出一丝疑惑,只是她牵挂母亲的事,便没放在心上,在白泉的邀请下登车而入。
霍紫苏进入马车,甫一看到车中所坐之人便不禁不愣。眼前这人看形容相貌该是沈错无疑,然而她却觉得这个沈错无比陌生。
过往的沈错,即便是在最落魄时也是意气风发,张牙舞爪的。不管霍紫苏如何觉得她幼稚,都不得不承认这种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霸气在沈错身上合适得恰如其分。
不会让人觉得讨厌,甚至有那么一丝可爱。
可此刻的她,身上有种让人感觉到沉重的成熟。
“你想问关于你母亲的事?”
沈错轻飘飘地望向霍紫苏,语气平淡得像是不带有任何情绪。与其说是平易近人,不如说是目中无人,但由于这种目中无人太过彻底,甚至无法惹起被无视之人的怒火。
霍紫苏心中既怪异又憋闷,却还是顺着她的话接口道:“是,我想问清楚燕山之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我母亲明明是去营救长公主的,却突然变成了罪犯。”
“你父亲是如何对你说的?”
“父亲若是愿意告诉我,我今日便不必来问你了。”
“你是否想过,你父亲不愿说自有他的道理。事实的真相或许会让你难以接受,即便如此你也想知道吗?”
霍紫苏一抬头,坚定道:“自然,我希望知道发生了什么。若你所说的真相我无法接受,那么我就亲自去向母亲求证。”
沈错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我便将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霍梧桐一手牵着胭脂,一手牵着虎子,在车外等着霍紫苏。她原是想让弟妹先进去休息,然而两人都不肯离开。
她一边等待一边与两人说些话,虎子有问必答,反倒是胭脂显出了几分心不在焉。
白泉站在胭脂身旁,见她情绪低落,眼眶通红,不禁无声地叹了口气。
“白泉姐姐,沈掌柜这一次是打算孤身一人去严州吗?”
胭脂按捺良久,最终还是忍不住询问白泉。
白泉犹豫片刻,点头道:“少……当家这次不打算带任何人,不过你放心,严州会有人接应的。”
“沈丁大哥也不去吗?”
“当家的武功高强,沈丁只是跑腿之用,她若有心要在外行走,带不带沈丁都一样的。”
白泉这话一出,免不了引来沈丁侧目,她权当看不见。
胭脂却是当真没察觉沈丁的那点小怨言,满脸担忧道:“那沈掌柜在路上怎么办?”
霍梧桐听得妹妹事到如今还在担忧沈错,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
她原以为妹妹不愿回到自己身边,更多的是因为沈错的霸道,然而此刻她才发觉,胭脂对沈错的依存比她想象的还要高得多。
看起来虽然是胭脂在担忧沈错,但事实上这种心有牵挂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正是胭脂依赖的表现――就如同她心中惦记着弟妹,将弟妹当作是自己的责任一般,事实上也是在将他们当作倚靠。
这是极其危险的感情,若非有……
霍梧桐抬眼看向马车,脑海中浮现出霍紫苏的脸。
若非有师姐在,她先前大概很可能已经因为失去这个信念而走入死胡同。
那么,胭脂是否已经意识到自己这份沉重的感情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