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儿……”
一声温柔的低唤,包含着多年以来对女儿的思念。
墨轻歌整个人僵住,几秒之后,才不敢置信的唤了一声:“妈妈……”
“是妈妈……歌儿,是妈妈……”
沈晴抚了抚墨轻歌那一头顺直丝滑的长发,凝着比她还高出一些的女儿,骤时热泪盈眶。
数十年未见,她的女儿十八岁了,长高了,出落的娉婷袅娜,宛若一株柔婉娇丽的水仙花。
眉眼间像极了年轻时的她。
却唯独这双眼睛看不见……
是沈晴这一生都内疚又惭愧的事情。
沈晴看着女儿那双清澈透亮却空洞无神的眼瞳,眼泪沁出了眼眶,掩嘴而泣。
”妈妈,你怎么现在才来看我?”墨轻歌摸索着握住沈晴的胳膊,多少还是有一些幽怨。
“对不起,歌儿,是妈妈不好……咳咳咳……”
沈晴一时情绪激动,咳嗽不止。
一股甜腥味充斥在唇齿间,沈晴急忙捏着手帕掩嘴。
又小心的将帕子收起来。
“妈妈,你怎么了?”墨轻歌有些紧张,奈何看不到沈晴,听着沈晴的咳嗽声,有些着急,道,“我不怪您,从来都没有怪过您……”
“妈没事……”沈晴又咳嗽了一声,握住墨轻歌的一双小手,“能再见到我的女儿,我此生足矣。”
说着,沈晴眼睛里的泪水再次涌了出来。
墨冷深上前,轻轻拍着沈晴瘦弱的肩膀,“妈,今天是歌儿的生日,您该高兴才对。”
沈晴小心拭着眼泪,看着如此乖巧懂事的女儿,忙道,“对,我该高兴……该高兴,我的歌儿长大了……”
墨轻歌心里难受的厉害,眼眶泛酸,“妈妈,我一直等你回来看我……一直都在等着,如今你回来了,就不要再离开了,好不好?”
沈晴没有回答,只是摇摇头,孱弱的身体微微颤栗着,瘦弱的似是连站都站不住。
“你怎么来了?”
一道沉厚冷肃的声音传来。
沈晴后背一僵,猛地回头,就看到墨江衡一身经典款黑色西装,一脸冷沉的站在那里。
整整十余年……
再见已是双鬓白了头。
眼前这个双鬓斑白的男人,是她曾经的丈夫墨江衡。
岁月如梭,墨江衡也老了。
只是身型却未曾有太大改变。
只是较之以往,更加清瘦了。
眉眼间都是岁月沉淀的沉稳和威严。
鬓边斑白,眼角已是爬了皱纹。
可那轮廓分明的五官依然硬朗坚毅,即便如今失势潦倒,身上隐隐散发着的清贵气质更显整个人清冷无比。
再也不是曾经那个时时唤她晴儿的温柔丈夫。
遥遥相望,沈晴整个人都是颤抖的。
她后退了一步,有意识的低头,不想墨江衡看到她如今这副鬼样子。
自生病以后,她一直精神不佳,日日受病痛折磨,这些年,单薄的身子骨已经形同枯槁,如同一具腐朽的皮囊。
相较平日里的素净,今日她特意化了妆,显得气色能好一点,可即便这样,她瘦的嶙峋的脸颊仍是显得苍白孱弱,尤其是那纤细伶仃的身型,瘦脱了相,犹若皮包骨。
再也不复曾经的娇丽春颜,她现在这般鬼模样,墨江衡看了去,大概厌恶极了。
沈晴将枯瘦的手从墨轻歌的手里抽离,努力在墨江衡面前保持着端方又平静的样子,淡淡道,“江衡,我是来看歌儿的。”
墨江衡盯着眼前数十年未见的前妻,他曾经爱恋至深的女人,他承认,有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老眼昏花认错了人。
是啊,他们都已近六旬,都老了。
眼前的女人娇俏容华不在,不复年轻的貌美如春,皮肤保养的还算得宜,脸上的皱纹淡淡几条,眉眼间的温柔和清雅还如以往。
她瘦的厉害,好像一个纸片人,只是看着便让人有些触目伤怀。
墨江衡从未想过沈晴会来,也从未想过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沈晴。
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往日对这个女人的积怨克制着,还是表现在了脸上。
“一走就走了这么多年,以往,歌儿每年生日,你都不曾现身,现在倒是肯见见歌儿了?”
墨江衡心中仍是对沈晴抱有怨恨。
当年,两人离婚后,她居然一走就是数十年不见影,抛却他和她之间,歌儿是她亲生的,她居然肯狠心抛下不管。
哪怕那些年,抽空回来看看歌儿也行。
以前,每每女儿问及她的妈妈在哪儿时,他都会训斥的说一句:她死了。
在墨江衡眼里,沈晴经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倒是可怜女儿小时候总是哭闹的找妈妈,那时候,她沈晴又在哪儿?
“我只是来看看歌儿,这就走了……”
面对墨江衡的冷热嘲讽,沈晴无言以对。
“妈妈,你才来就要走吗?”墨轻歌不舍,急忙拽住沈晴的衣袖。
沈晴看了一眼脸色沉冷的墨江衡,回头,安抚的握住墨轻歌的小手,然后从手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首饰小盒子,放在墨轻歌手里,“歌儿,这是当年妈妈送你的生日礼物。”
“妈……”墨轻歌攥着首饰盒,微咬着唇,泪水盈眶,“您别走,我还没有跟你好好说话……”
“歌儿,以后妈妈来看你……咳咳……咳……”沈晴匆忙的将墨轻歌的手从手里推离,掩嘴咳嗽着,身子摇摇晃晃的,步伐仓惶的离去。
墨冷深插在口袋里的手紧紧攥着,看着墨江衡一脸阴郁,皱了皱眉,“爸,妈今天是来看歌儿的,您不该这么对她。”
“她一走就是十多年,何曾回来看过歌儿,她早干什么去了!”
墨江衡冷哼一声,脸色更加难看,甚至烦躁的厉害。
拽了下领带。
墨冷深眉头紧拧,顾不上跟墨江衡解释那么多,担心沈晴的身体,急忙追了出去。
“爸,你把妈妈气走了。”墨轻歌有些埋怨道,小心翼翼的打开首饰盒,手指摸着里面温凉如玉的碧玉镯子。
墨江衡盯着墨轻歌手里的那个首饰盒里的碧玉镯子,脸色更加难看。
这个镯子,他是记得的。
从沈晴嫁给他的那天,沈晴一直戴着,宝贝的紧。
怕是她的心上人给她的。
现在送给歌儿是什么意思?
墨江衡冷冷的盯着那个玉镯,心中愈加愤慨,可碍于今天是歌儿的生日,墨江衡也不想再追究那些旧人旧事。
“歌儿,跟爸爸出去,今天是你的生日,要高兴才对。”墨江衡压抑着心中复杂的情绪,牵住墨轻歌的手,走出门外。
墨轻歌还想再说什么,可是,她知道爸爸不愿意她提及妈妈,所以,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反正以后和妈妈见面的时间有的是,下次她让哥哥带她去看妈妈。
至于爸爸这边,不让他知道就是。
今晚的宴会特意请了瑞士的著名乐团,墨江衡也有意结交当地的名流政客,所以场面铺的很大,一些旧日的幕僚自然是前来捧场的。
宴会上,衣香鬓影,宾客云集,墨轻歌由墨江衡亲自领着走进宴会。
整个宴会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不少外籍宾客都为墨轻歌娇丽动人的容貌惊叹。
这还是墨江衡第一次将墨轻歌带到公众的视野里,所以有不少人是不知道墨江衡还有一个女儿的。
引起议论的同时,也有不少人在为墨轻歌眼睛看不到而感到惋惜。
“这个女孩长得可真漂亮,没想到墨先生居然藏的这么深。”
“漂亮又有什么用?”一个千金名媛吃味的说,“就是一个瞎子而已。”
“呵!瞎子又如何?”另一个贵妇撩着眼皮子道,“这世上的男人都是看脸蛋看身材的,这么貌美的跟一朵花似的年轻女孩,哪个男人看了不心动?你瞧瞧,那些臭男人们魂儿都被勾走了!”
“墨家虽失势,可是,墨家女儿长得这么美貌,这要是攀上了哪个当地的名门贵族,墨家还不是照样风光。”
西华一身军装,站在角落里,手执一杯红酒,目光灼灼盯着那个站在聚光灯下,有些惶恐,又有些怯弱的女孩。
听着底下的宾客窃窃私语,唇角忍不住勾了勾。
墨家的女儿,墨轻歌,让人一眼难忘。
这是西华对墨轻歌的第一眼印象。
身旁一个军官胳膊肘撞了下西华,眉眼间都是轻佻,“西华少校,怎么?看上那个女孩儿了?”
西华挑挑眉,目光仍是落在墨轻歌身上,不说话。
另一个军官打趣,“谁不知道咱们西华少校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怎么会看上这样一个青青嫩嫩的女娃娃?再说了,墨家的女儿虽美,可又有谁敢娶?谁不知道墨江衡已经下台失势。”
西华无所谓的笑笑,“这些话在我面前说说,我纯当你们放屁,可若是让墨中校听了去……”
还没说完,另外两个军官立马陪笑,“是是是,我们怎么敢得罪墨中校?他的舅舅可是皇室中人,我们不过是私下说说,当不得真的。”
“那就管好你们的嘴,我最近可是手痒的厉害。”
西华眉眼一沉,两个军官立马认怂的低头耷脑,再不敢出言无状。
谁人不知道西华这个人出手阴狠又毒辣,军中除了墨中校,他谁都不放在眼里。
他们当着西华的面讥讽墨冷深,等于是自寻死路。
两个军官讪讪的西华的眼皮子底下闪离,西华鄙夷的哼了一声。
然后,就见宴会一角引起一片骚乱。
看到那个穿着和他们这个国度不太一样军装,身姿笔挺,英俊冷酷的男人时,西华眯了眯眼眸。
席容槿。
他居然来赴宴……有意思。
席容槿前来赴宴是打着席家的名号赴宴的,所以,一入场,有些眼尖的在国内见过他的一些华人政客,一眼认出他就是席家的儿子,‘席容卿。’
当然,也有些当地政客不识席家少爷,经口一传,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已有不少人一拥而上,上前客套。
墨江衡眼见着席容槿从宾客围簇中,面容冷峻的走上前,对他微微躬身,“墨老先生。”
“槿哥哥……”
挽着墨江衡胳膊都墨轻歌,第一时间就听出了席容槿的声音,惊的后背僵直。
意识到什么,她急忙闭嘴,紧张的一颗心都要跳了出来。
槿哥哥怎么来了?
约好的,生日宴以后,她在后门等他……
墨江衡皱眉瞪了一眼墨轻歌,压制住心中的情绪,目光沉沉的凝着席容槿。
年纪轻轻,已经位极高官,眉眼间没有他父亲席盛源的世故狡猾,他的眼瞳很深,很冷。
沉淀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老练和沉稳。
不像是一个被席家磋磨着长大的孩子,眉宇间霸气隐露。
相较一年多前那次初见,如今的席容槿整个人更显冷贵稳重。
这个人和冷深有着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无所畏惧。
即便知道他对他深有成见,和席家不对付,他还敢出现在这里。
而且连一个亲随未带。
墨江衡打量着这个年轻男人,语气冷淡,“席家少爷前来,墨某真是意想不到。”
席容槿直视着墨江衡带着寒意的眼睛,不疾不徐道,“我和墨小姐在国内相识多年,如今国外再逢,哪有不来之礼?”
墨轻歌再次一惊。
咬紧唇瓣,低着头,站在原地都不知道如何是好,更加紧张了。
墨江衡显然也没有想到席容槿会这么直接,骤时就要动怒,可还是压制住了那股火。
傅叔站在一旁,看着这个有胆识又有魄力的年轻人,道,“席少,感谢您参加我家小姐的生日宴,既然来了,自由不招待之理,这里人多,不妨有什么话等宴会散去再说也不迟。”
席容槿微微颔首,表示肯同。
继而,将目光转移到墨轻歌身上,目光温柔如风,”墨小姐,生日快乐。”
“谢……谢席少……”墨轻歌反应过来,结结巴巴的回了一句。
墨江衡冷着脸,一言不发的瞪着墨轻歌。
墨轻歌察觉到墨江衡在生气,吓得立时不敢再出声。
有不少宾客前来敬酒,墨江衡只得一一应对。
也顾不上墨轻歌。
墨江衡离开后,墨轻歌伸手在空气中摩挲着,“槿哥哥……”
“我在。”席容槿伸手攥住墨轻歌的手。
墨轻歌想抽回,可是席容槿攥的更紧,“你父亲早晚会知道,就不必再隐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