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声中一岁除。
大年初一刚过,李一便准备行囊,要跟随老山头去外乡寻找武宗修习,不知道去哪,只能边走边问。而药铺子则交给了店里的一个小伙计去营计。
在租来的马车上,老山头卧在草垛上,手中拿着一个黄皮葫芦,不时地仰头咂摸一口,神仙极了。李一则是解开行囊,掂了掂路上的盘缠,这都是这几年在后山见捡拾鸟兽的尸体从徐屠户换来的,还有一些就是在药铺打工赚得。
李一用手摩挲其中十几个铜钱,十分珍惜的样子,因为这是今年过钱许颖逸讨的压岁钱,全部偷偷摸摸塞到了他的行囊里,李一出镇后才发现的。
李一摇摇头,从身后拽出一个藏青色的锦囊,将半块玉佩和这十几文钱小心放入其中,然后拉紧袋绳,放进怀里。
一年过去了,许颖逸既开心,又伤心。开心的是他终于又年长了一岁,伤心的是从小陪他玩到大的一哥走了。
许颖逸坐在临春江畔,拿出竹笛,在江边吹了起来。笛声清脆嘹亮,清远悠扬。
他还记得这时当年母亲教他的,曲名是叫《折柳》吧?说是什么是离别时,用来“惜别怀远”,倒是挺应景的!
许颖逸吹了几下便收了笛子,拾起一块石片朝江中狠狠地扔去,石片在江面上打起了水漂,激起了一阵阵涟漪,像四周敛散开来。
“要不我也去找个修真宗门去修行?”许颖逸苦闷道,没有李一带他去山上山下野就太无聊了。
“嗯,就这么定了,去找老爷子商量一下!”许颖逸一拍手,迈起了他那六亲不认的步伐,两只袖子一甩,很是嚣张。
推开门回到家后,许颖逸发现老爷子还是一日复一日地坐在摇椅里抽他的旱烟,不时地吞吐烟雾,袅袅而上,十分惬意。
于是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老爷子左手边,将桌上的烟叶摊开晒太阳。
老爷子稍微斜眼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许颖逸将一只手搭在老爷子耳朵边,小声说道:“爷爷,商量点事呗!”
“说呗,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老爷子冷哼一声,平时这瓜娃子可没这么乖。
许颖逸不好意思地笑了,“爷爷你说我去当个天下第一术修怎么样?”
老爷子眼皮一颤,“咋?前几天跟徐茂去山上坑池里凫水,脑子进水了?”
“爷爷你别闹,我是认真的!”
老爷子赶紧从摇椅里站起来,放下旱烟管,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嘴里嘟囔着:“不行,我得去把老山头揪回来,孩子看病要紧。”
“哎呀,爷爷你正紧点不行?我就是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当个炼气士啥的,有啥不行?”许颖逸站起身拉住老爷子,把他摁在摇椅里。
老爷子一瞪眼,“这莲花镇不挺好的,安心当个武师行不?非得去当那满世界乱蹿的炼气士?”
许颖逸急眼了,“这不你说的吗?武修前途渺茫,炼气才是天下第一道,才是天下正统。”
“那也不行,老老实实在这莲花镇给我待着,等你有那仰雪峰小子的本事再出去耍。”
“爷爷,有句话你知道不,‘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在这莲花镇同龄人中我也算是‘小无敌’了,除
了已经走了的一哥和不要脸的大师兄比我强一点,别的我都能拎起来一顿胖揍,人生寂寞如雪,在这么下去我会膨胀的,当时候我心境上就危险了!”
老爷子差点笑出声来,“你说啥?你现在就挺膨胀的,还说什么你那大师兄只比你强一点,你是不是以为他只有蒙面皮,敲闷棍的本事?”
许颖逸食指和大拇指捏在一起,深以为然的点头道:“就比我强那么‘一丢丢’!”
老爷子突然说道:“你晓不晓得外面有多凶险?鬼蜮恒生,人心狡诈,稍有不慎就会魂归九泉,你可晓得外面的厉害?”
许颖逸点头说道:“我知道,但一哥他同样走了不是吗?再说师塾的任先生也是说过的,‘得意时论地谈天,俱是水底捞月;拂意时吞冰啮雪,才为火内栽莲’,如果我在这莲花镇处处顺境,就得不到真实修行,我想做那一朵火中的莲花!”
老爷子突然沉默了,抽了一口烟道:“你要知道,如果你待在莲花镇,我便可以护你一辈子。”
许颖逸惊愕道:“啥?爷爷你不是说你是个半吊子炼气士么?”
老爷子突然想揍人,只见许颖逸拿手指挠了挠额头,“爷爷,其实我们小镇上许多人都很厉害是不是?”老爷子眼神一凝。
许颖逸自顾自地说道:“当年娘亲离开我时,其实我模糊地看到黑暗中有一点荧光飞进了我的眉头,然后每到下雨天,我的额头都会止不住的痛,天晕地旋,就好像...好像有兽鸣声在我脑海里回荡但我没敢告诉别人,因为我知道,自从爷爷你突然出现后,每次都会在我睡着后用手按住我脖子后那块菱形的疤痕,往我体内灌输一种发着光的气流,就和之前九狮湖宫招门生往他们体内输的气差不多。”
许颖逸摇了摇头,“但又有些不一样,反正好多次以后我在下雨天都不会再头痛了,也没有兽鸣声在我脑子里响。秦叔祠堂里的黄纸,仰师父体内游走的小龙,后山奇怪被雷杀死的鸟兽,还有老山头那把身体后时隐时现的小铲子我都能看得到,我就总感觉镇上的许多大人都在瞒着我们这群小孩。”许颖逸摸了摸脖颈后那块菱形的伤疤。
“于是,我就希望快点长大,长大后我也可以知道这些奇怪的东西,不再活在恐惧中。”
说到这,许颖逸脸色复杂道:“也许我也就能知道当年娘亲抛弃我离去的苦衷。”
“但我...我还是恨她,恨她为什么不向我讲明白了再走。毕竟...毕竟我连自己的亲爹是谁都不知道。”
许颖逸握了握拳,“可能是因为我实力不够强吧,没有资格和能力去知道这些。你们也不会告诉我,于是我就想着变强,到时候拨云雾,见天日。自当成羽翼,何别仰云梯?早晚有一天我会靠自己的本事知道一切!”
老爷子重新坐在摇椅里,一口接一口地吞云吐雾,然后把旱烟管往石桌上一敲,叹了一口气说道:“你想去修行是出自本心还是因为李一?”一把铁剪悄悄浮在他的衣袖中。
“我这不都说明白了吗?”许颖逸无奈。
老爷子点头表示同意他去修行,“记住,我不能跟你一起出镇子。之后找宗派,开灵破镜都得靠你自己。你就这几天筹备筹备,先别那么着急,明白没?”
许颖逸大喜,举起双手喊
道:“爷爷万岁!愿我走后您依旧四体康且直,寿比南山石!”
老爷子脚下一个趔趄,嘴角抽搐道:“任元青那老小子在师塾倒没少教你东西!”
许颖逸心中暗道:“那可不!”低头看了看自己曾经饱受摧残的手心。
莲花镇街道,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热闹得很。
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高高盘起的发髻上别了一支莲花簪,眉目如画,一身红色绸缎裙袍随着步调翻摆着,美煞旁人,倾国倾城之姿莫过于此,况且身边还跟着一个楚楚动人的丫鬟。往来者无不频频回头,偷偷瞥一眼那女人动人的身姿。
“莲花夫人你真漂亮!”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
二人转过身去,就看到了一个有着婴儿肥的孩童迈着小步伐朝这跑来。
“咦,是颖逸呀!”红衣夫人笑道,蹲下身朝他张开手臂。
许颖逸突然停下身,低着头,两根食指来回点点点,羞赧道:“男女授受不亲!”
红衣夫人尴尬地站起身来。
旁边的青衣丫鬟则“噗嗤!”笑出声来,“小屁孩,谁教你的啊?是不是任先生?”
许颖逸举起一只手抗议道:“我才不小哩!”
“莲花夫人还有闻雪帆,我跟你们讲,过几天我就要去寻仙访道,寻找神迹仙踪啦,到时候离开莲花镇你们可别想我哦!”许颖逸一本正经地说道。
莲花夫人其实就是莲花镇的镇长,至今未嫁。因为种得一手好莲花,又是个女人,所以小镇上的人都尊称她一句‘莲花夫人’。
青衣丫鬟不乐意了,伸出手捏了捏他婴儿肥的脸,故作生气道:“快,不要叫我名字,叫姐姐!”
许颖逸拍开她的手,吐舌头做了一个鬼脸。
闻雪帆伸手到他的腰处,去挠他的痒,“咯吱咯吱!”
“快住手,快住手!要不我就揍你了!”许颖逸喊道。
“你以为就你学过武啊!”
莲花夫人看着二人打闹,有些无奈,拍了拍闻雪帆的肩膀,训斥道:“停下!周围人都看着呢,成何体统?”
闻雪帆嘟了嘟嘴,表示不满。
莲花夫人和蔼地问道:“颖逸你是要去修行了吗?”
“嗯!”
她叹了一口气:“那你和你爷爷说过了没有?他可同意了?”
“嗯,爷爷巴不得我去外面历练呢!”
莲花夫人若有所思,喃喃道:“这样啊...”
“夫人,快走啦,要不就过了时辰了!”闻雪帆扯了扯她的衣袖。
“奧,对对对,差点忘记了这一茬了。”莲花夫人回过神来。
许颖逸好奇道:“是什么好事吗?”
“就是和岑老先生约定好了,我一会去他那拿养莲用的‘祛垢’香,这不快耽搁了吗...”莲花夫人笑了笑。
“让我去!”许颖逸自告奋勇。
“那行吧...!”
许颖逸跺了跺脚,“请叫我‘快行子’!”一溜烟地跑开了。
莲花夫人连忙喊道:“过几天你郝爷要远出经商,到时候你搭他的马车一载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