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天罚</p>
对一个孤独了太久的人来说，一刹那的心动，便是一生都不可卸除之重。 </p>
那心动的刹那，像孤独一样，猝不及防，然后一生都躲不开了。</p>
――斩灵道君主沈长安语</p>
沈辞醒时，是在斩灵殿内。</p>
他身侧，沈缺还有虞画睡得沉沉，压在他们神魂深处的往生道王权已经散去。他看着斩灵道熟悉的景象，眼底有了片刻的茫然。</p>
――今天，他们深入苦海，入了那处火山，的确找到了大块的暖玉，然而在数以千万计的躲入火山之的苦海鬼物围攻下，好不容易将暖玉完整的起了出来，见往生道佐官踏着王权而至，然后他们还没来得及反应，失去了意识。</p>
他们并不弱，只是未曾对棽棽设防。而棽棽对他们出手，大概是为了他家君主了。</p>
――在苦海之时，他们曾感觉到屠鸦桥王权的气息，也曾感觉到离别都君主神威。</p>
沈辞眼底闪过暗芒。</p>
他任斩灵道无常千万年，自任斩灵君沉欢犯天道禁令被天道卸了君位，罚入地狱永世不出后，时至今日，他很久没有出手过了，所以，这冥界，是不是真的当他斩灵道无人了？</p>
空气隐隐的传来阵阵茶香。</p>
沈辞循着味道望去，他家君主身裹着素虹，坐在离他们不远的窗边，手握着一盏茶，望着窗外，寂寞满身，气息微弱。</p>
从沈辞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家君主的背影，看到她修长的脖颈和耳后一-小块薄薄的皮肤，苍白的几乎透明，显出浅淡的青色血管来。</p>
他们不过一旬未见，甚至还没有一旬，他家君主脸色苍白，似病弱缠身，仿佛随着她在冥界呆的时间变久，她初来冥界时的活力与生气与生气一下子褪去了。不过，即使病弱，仍然是一张绝艳的容颜。她的半个脸藏在阴影，半明半暗间，她的五官线条陡然鲜明起来，精致并且深刻，甚至给人一种凌厉的感觉。</p>
她望着窗外的明月盏，修长的手指间捏着玉白的瓷茶盏，她抬手喝茶的样子更像是在遮住她的半张脸，目光沉静，侧脸冷艳，整个人看起来优雅而狠绝，让人不寒而栗。</p>
沈辞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晰的认识到，这是冥界君主，亦是掌握了人间十八都一半城池是十八载的离别都君主。</p>
他家君主初来冥界时，眼神明亮，似不谙世间苦厄与黑暗，沈辞曾经怪为什么这名叫沈长安的女子，不管是跟冥界，还是任何一处神乡如此格格不入，那样纯净静美，是否可以忍受得了这天地间随着王权更迭而展现出来的黑暗。</p>
是他，多想了。</p>
“呦，醒了啊。”她家君主不知何时转过头来，望着他笑道。“来，阿辞，陪陪我。”</p>
沈辞闻言一愣。</p>
他与沈缺长的一般无二，虽然他们自己认为两个人气质相差千里，可是，冥界很少有人能够在他们脱了工作服之后分清他们的。</p>
可，自从初见，沈长安没有叫错过他们的名字。</p>
“怎么了？”看沈辞发愣，沈长安笑了一下，瞬间，她眉间冷寂都散开了去，仿佛刚才他所看到的寂寞与威严，是他的错觉一般。</p>
“陛下……”还没等他说什么，天空突然传来隆隆的雷声。天空漆黑的阴云翻滚，长生君渡过苦海，循了沈长安的气息来到斩灵道时，听见雷霆声，抬眼时，漆黑的雷劫在墨云翻滚，似蛇似龙，似是活物，十分粗大，偶尔，会有雷霆窜出，直指斩灵道心的斩灵殿，或者说……是斩灵殿内的某个人。</p>
长生君只是微微皱了眉，向斩灵道走去。</p>
……时间，也快到了啊。</p>
长生君想，而他对于天谴的降临没有半分意外。</p>
雷霆砸下来时，沈辞愣了一下，似是没有想到斩灵道会落下天罚。 “这怎么会……”时间分明还没有到啊。</p>
沈长安听见沈辞的惊呼，却没有看他，她的视线落在窗外的天空，乌云移动很快、压得很低，很快将整个斩灵殿都笼罩在内。</p>
沈长安望着墨云积的最厚的地方，看黑色的雷霆指着的方向，她突然感觉到有视线在九天之外望她，让她如芒在背。</p>
劫雷的目标……是她？！</p>
沈长安有了片刻的懵逼。</p>
貌似，她没有做什么能让天道降下雷劫的事儿啊？</p>
天空之，酝酿了许久的雷电终于成型，在天空缓缓游动，发出“轰隆”的破空巨响。</p>
沈长安回望了一眼还处在蒙逼状态的沈辞，以及他身后玉床并肩躺着的还没有苏醒的虞画和沈缺，下意识的在手幻出斩灵道王权，护住他们三个，然后破窗而出，向无人的苦海之而去。</p>
又是几道雷劫缓缓成形，似苍龙在黑厚的云层缓缓蠕动，雷霆声响彻苍穹。</p>
沈长安以极速向苦海而去，天的乌云跟着她离开。</p>
长生君正向斩灵殿而来，他还没到达斩灵殿，见不遇口已经死去的沈长安向苦海而去，她的身后，黑色的劫雷偶尔探出云层，所对方向乃是……沈长安。</p>
沈长安与不遇擦肩而过时，她瞳孔一缩，可看见他额心幽绿的长生桥君印，反应过来这人不是不遇，而是长生道的君主。她的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可听着耳后隆隆的雷声，以更快的速度向苦海而去。</p>
乌云酝酿了一个多小时的雷电终于成型，寒冷肃杀的墨色劫雷以摧枯拉朽之势劈了下来，发出“轰隆”的破空巨响。</p>
等到沈长安到达苦海之时，苦海波浪滔天，而雷劫终于落了下来，砸在了她的身。</p>
她额心的神印闪了一闪，脚下开出朵朵风离，雷霆落下来时，被离别都君主神印挡了大半，可还是有大半落在了她的身。</p>
――雷霆没有落在她的神躯之，而是砸在了她的神魂。</p>
沈长安的脸色一下子苍白起来，唇角有血缓缓流了出来，更衬得她的脸色愈加苍白。</p>
然而还没等她缓过来，第二道雷霆落了下来，砸在了她的身。然后，第三道、第四道接连落了下来。</p>
今日，她还给不遇一缕神魂，本失了用来稳固自己神魂的风孽云的魂魄，后来又和屠鸦打了一架，受了点伤，之后又没有半刻停息，又赶去找虞画他们三个，不管是体力还是神力，都有些透支，此刻，受了四道雷劫，绕在她身侧的风离花印终于黯淡，最后消散。</p>
于是，第五道雷劫落下来，生生的砸在了她的神躯之，将她砸入了苦海，血从沈长安口喷出，其还夹杂着破碎的内脏肉块，长生君来时，看见的是这样一幅画面。</p>
长安脸色已近青白，透出死气。沈长安已经没了力气，她的口灌了苦海海水，被呛得咳嗽时，被苦涩的海水稀释了的猩红的血从她唇角蜿蜒而下，却更映得她透出一股子惊心动魄的凄美与绝艳。</p>
长生君有些心疼。</p>
沈长安现在像开的盛极之后将近凋零的话，自顾已经不暇，她望着墨云翻滚着的黑色的劫雷，眼角带起一股子戾气，还有不甘。</p>
她想，若是她在今天天罚以后还活着，最好不要被她查到这场莫名其妙的天谴是人为的，不然，剥皮抽骨什么的了解一下，不然对不起她今日所受的这场莫名其妙的天罚，而且……她沈长安位列人间十八都排行第三的君主，她活至今日，还从没有受过像今天这样的委屈。</p>
总该有人付出代价不是。</p>
眼看着第六道劫雷落了下来，沈长安的唇角带着不知是讽刺还是不甘得笑，闭了眼睛。</p>
不遇初醒时，眼底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的茫然，可一抬眼，见猩红的满目桃花，才想起昨夜发生了什么，然而他举目四望时，却已经不见了凤凰的影子。</p>
“你醒了啊。”特别突兀的，他的头顶传出一个声音。不遇抬头时，见地藏躺在树杈，头枕着手臂，而另一只手臂却捏着一小坛子酒不住的摇晃着。他说那话时，却看也不看一眼不遇。</p>
不遇坐起身来，身盖着的披风自然而然的滑了下去。不遇抬头望着地藏，眼有丝诧异。</p>
这人……这人平时不喝酒的，但是此刻手却提着酒坛子，而且，他的身穿的并不是平日里常见的那一身牛仔服，此刻，他的身着了大红的佛衣，额头眉心幽绿的菩提君印散出神光。而他的身后，佛界明王法相隐约――白衣、金色菩提、袅袅梵音、佛云以及……足下净白色的莲花。</p>
没等不遇说些什么，地藏开口，语气是不遇也少见的慈悲：“既然醒了，那便走吧。”</p>
“去哪？”不遇不明所以。</p>
“既然素拟都回来了，我们，不该去向老师请罪吗？”他说，“师兄。”</p>
“……”不遇静默了片刻，然后苦笑，“地藏，我是入不了冥界的。”说着，他又皱眉，“你身的气息……你是又去了第十六层地狱吗？”</p>
“当然。”地藏王微笑。“素拟回来了，他也该回来了。”</p>
不遇知道，他口的“他”指的是冥君寂非洛城，是……素拟第一次涅槃后，作为第十八层地狱之主时的……</p>
夫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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