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佛眼(六)
“假设凶手是本誓或青叶来推理,是可以成立的,只是证据不足。但是,假设本愿是凶手,却会遇到重重障碍。最麻烦还不是那个奇怪的不在场证明,而是如何证明本愿能在本誓眼皮底下杀人再离开。”江稻谷分析道。
“本誓和尚有没有可能是帮凶?”蔡蓟问。
“不太可能,这三个人都能独立完成谋杀,没有合作的必要,反而多此一举。而且,本愿本誓若是一伙,大可以互相做伪证,一起脱罪,现在把嫌疑完全落在本誓头上——这不是帮凶,是替罪羊。”
“不在场证明确实很容易破解,前提本愿是凶手,那么哑巴和尚一定是帮凶,而隔壁的古德老僧听见的大约是提前录好的声音,但本愿如何从本誓的眼皮底下出入坐禅殿呢?”
两人都沉默了。
那么大一个和尚,不会是无形无影,肯定用某种障眼法,或者找了某种时机。
两人走出禅室,沿着一条石板路走过绿草修竹。
因为目的是破案,江稻谷和蔡蓟没敢贪睡,现在天方擦亮,蓝墨水样的薄云中隐显光痕。
光痕喷薄欲出,仿佛能感受到云层之上的一**日,正放射出黄金般沉重灿烂的光线,要撑开云海苍穹,降临世间。
咚!
晨钟惊奇成片的飞鸟,噗啦啦掠过寺庙的层叠飞檐。
听闻钟声,招待江稻谷和蔡蓟用斋的两个僧人,包括青叶和尚在内,皆双手合十,双目紧闭,面朝钟声方向诵经。
一波一波的钟声如潮水冲刷身躯,巍然不动,似是在享受灵魂层面的洗涤。
“对,对!就是这个!就是这个!”江稻谷兴奋的几乎跳起来了!
蔡蓟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拍手笑道:“昨日黄昏也敲了钟哩!”
“凶手趁着本誓沐浴钟声,闭目诵经之时,就从坐禅殿里大剌剌的走出来,扬长而去!”
“怎么离开知道了,但怎么进去的呢?”
两人又抓耳挠腮起来。早晚敲钟,中间时段却是安静的。
半晌,江稻谷猜测说:“我感觉就是直接进入的,本誓和尚不知道有人起了杀心,不知道凶手连杀人计划都准备妥当,危险无比。所以他守门的时候不会像真正的警卫那样全神贯注,可能心里在揣经义,思考道理,不专注。况且,人的视角最多一百二十度左右,脑袋不转动情况下,更是看不到侧后方,那么本愿只要在暗处看到弟子发呆,就从侧面直接进入坐禅殿就行了。”
“完成杀人拼尸后他一直待在坐禅殿里,等钟声一响,随即推门出去,抛掉凶器,焚烧血衣。”
“没错,偷偷进殿是不需要承担风险的,因为那时尚未动手杀人,谋而未杀。”
推理完,两个人又沉默了。
这又是一个完美犯罪,以上的推测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就不能推翻本愿的不在场证明,也不能证明他在本誓和尚不注意的情况进入坐禅殿。
鲸图案是依靠不可能存在的摄像头录下了犯罪画面,巧之又巧。
那么这一次还会存在巧合破案的可能吗?
站在路边想了很久,蔡蓟脸色越发惨白,干脆一屁股坐在路边的卧牛石上,垂头丧气。
“这一次我可能难逃一劫了。”他可怜兮兮的说。
“能推理到这一步已经很了不起了,就算是我妹妹,也没办法破解完美犯罪,你已经可以足够自傲了。”
江稻谷倒是没有夸大事实。鲸图案,妹妹也只帮到破解杀人手法为止。既然是完美犯罪,证据是不存在的,即使存在,也是意外中的意外。
“可是,我好不甘心!”蔡蓟脸色发青,攥着拳头,“这是不对等的比试,有些案子是注定无法破解的,没有证据的完美犯罪,怎么破解?”
“再想想,本愿和尚的犯罪计划一定有漏洞!”
江稻谷来回踱步,脸色焦躁。
“没有漏洞的话,是不是代表我死定了?”蔡蓟嘟囔着,看上去反而没那么着急。
他仰面躺在卧牛石上,巨大蓬松的云块飘过头顶,忽然有一种大地托着身体向前推进的移动感。
“你死之后,我会想念你的。”江稻谷把手放在他的胸膛上,立刻感受到了热力和心跳。
“果然还是要把表送给你啊!”蔡蓟一骨碌爬起来,从手腕上解下手表,用力的递出去,“这下子我就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了。”
“这不算赤条条,你还没脱衣服和裤子……喂,我开玩笑的,你别脱啊!”
……
……
江小米倚着窗,教室里的一切尽收眼底。
化学老师在讲三原色,老旧的幻灯机投射出模糊不清的三叶草图形,粉笔在黑板上划出刺耳难听的声音。
同桌脸上长雀斑的男生在偷偷看自己被紧身裤包裹出的优美曲线的腿。
为什么不看胸部?难道真的没有料吗?
混蛋!他未来会成为痴汉吧?以后在公交车上遇到,会不会因为是同学而放过自己?
江小米的胡思乱想像泡泡一样涌出来,五彩缤纷。
但同桌男生除了打完篮球释放出汗臭味会让她微微皱眉,其余时间在她眼里毫无存在感,仿佛是白纸剪成的小人。
不止是同桌男生,在江小米眼里,哥哥以外的世界都像是白纸剪成的,苍白的天空,苍白的操场,苍白的教室,小纸人一张一张的从眼前飘过。
手托着下巴,看男生偷吃零食,看前座女生用头发挡住耳机线——老师从前面是看不到的,但从后面看,蓝牙耳机的线兜过脖颈,和胸衣的嫩绿色带子形成一个等号。
真无聊。
以江小米能帮哥哥写高中作业的水平,初中课程根本无所谓了。
每次期末都要站在操场领奖台上,在几百师生的注目下领取一台奖励给全校第一的电子词典。
这样的电子词典,在她的抽屉里足足有五个。
现在,抽屉里还放着静音了的手机,她在等哥哥的电话。
但是从早上等到现在,一直没有响起,看来哥哥不需要她了。
江小米懒洋洋的趴在桌子上,伸着拳头,忽然很想打人。
咚!
钟声响起。
在学校里的江小米也能听见钟声,不过是附近商业街大钟的整点报时,没有寺院古钟的雄浑气势。
此刻,大钟的钟楼里。
无数坚硬冰冷的齿轮相互啮咬,咔嚓咔嚓的转动着。
时间,是不可逆转的规则。
蓝白色的钟面是半透明的,光线勉强透进来,落在齿轮中间的一座铁架台上。
两边都是巨大的轮毂、转轴、支撑杆等等泛着金属光泽的机括,而铁架台本是供维修工人使用的,现在却放着一张现代玻璃圆桌。
桌面陈列着饼干塔、牛奶罐、蜜饯罐、软布衬垫着装满面包的小篮子、还有各式各样只有在意大利和法国才能吃到的正宗味道的甜点。
人们往往不知道视线阻隔的地方有什么勾当存在。
比起这些软萌风格的美食,一张有着荆棘花纹的漆黑铁椅放在桌前,冷酷无情。
椅背伸张出超过两米的扇面,钢铁熔铸成荆棘尖刺,狰狞且锐利,棘刺中绞缠着无数纯银铸造的骸骨,阴气森森。
除了骸骨,黑铁荆棘中还有红铜铸造的鸟,它们飞扑下来,把胸膛扎在荆棘最尖锐最长的刺上,张嘴唱出无声的悲歌。
荆棘鸟。
李子玫就这样高傲的坐在她的王座上。
她不再是那个平凡的化学系女生,脸上卸了妆,展现出绝美的素颜。
黑发披散,有着同样深邃色泽的开领连衣裙包裹娇躯,胸前和手臂露出成片白得耀眼的肌肤,和面料的黑色形成鲜明对比。
她的身边矗立着一个年轻侍者。
江小仙没有穿他标志性的方巾和青衣,换成了西式小礼服,领花精致,面容冷峻。
他的双手背在身后,身躯颀长峭拔,像是扎在地面的钉子一样纹丝不动。
“事情办成了。”江小仙开始了两人间的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