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李道夫再也无法平静了，他看向江稻谷的眼神也有了不同，这个看上去年轻得过分的小家伙每句话都像重锤砸在他心里，令他无法反驳。

　　思想最为廉价，不被认可，就只能当成纸烧，有些人被认为是疯子，尼采晚年就在疯人院里渡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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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朋友，你目的何在？”

　　“我是来理解你的，看了你著作，我仿佛，能听见你所听见的，看见你所看见的，感受到你所感受到的，思维在契合，脑在颤动。说明白点，我在担心书末提到的那个人格，二十年了，它是生是死，发展到什么程度，都是未知数，但是必须找到它，监管起来。”江稻谷站在床边上说，被称为‘小朋友’，也不恼，两人差了五十多岁的年纪，喊一声小朋友也属正常。

　　“只是这些吗？”李道夫有些失望。

　　“当然不是，最重要的是对付这些人格的手段……你的理论还没有完成吧？应该还有后半部分，告诉我，如何对付那些家伙？”

　　江稻谷非常渴求关于网络人格的知识，就算稍微了解一点，对未来可能发生的战斗都会有帮助，所以不管怎样，先吹捧了李道夫一番，从对方的反应来看，显然十分受用。

　　李道夫手撑着床沿，费力地坐起来，江稻谷赶紧叫来护工，把他搀扶到屋角一个看上去有些年头的鳞皮大箱子前面，李道夫伸手拂过蒙着灰尘的皮子和铆钉，旧时光的味道弥漫而起。

　　他握住铜把手，接着用力将箱盖打开。

　　在一堆发黄的书中翻找一阵，抽出一本手写的笔记。

　　“咳，咳……这是我的一些浅见，要是它们真有效果，记得等一切结束时给我写一笔功劳。要是那时我还活着，就来这里告诉我一声。”

　　老人的胸膛里发出痰液的声音，他挥了挥手，让护工搀扶他回床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神色疲惫。

　　“就这么信任我？不怕学术成果被窃取？”江稻谷握着笔记，笑道。

　　“你是个敢赌命的人，这种人是不会在乎什么名声、财富、地位这些玩意儿，我大可以放心。而且，理论尚未验证，我也不能确定它是否能起到效果……”

　　老人说着说着，头埋了下去，眼神又回归最初的茫然混沌，半晌都不说话。

　　江稻谷知道他已经忘掉了两人刚才的交谈，就算告诉他，下一次忘记只会来得更快。

　　在老年痴呆症的影响下，他的思维和记忆在不停的溃散，就像风化的岩石，无论过去怎样坚硬，最终都会粉碎崩塌。

　　他拿着书往回走，穿过带墙壁把手的走廊，脚下的地毯软硬适中，采光也很不错，一路从螺旋楼梯转下中央大厅，就听到身后的杜燕歌感叹道：“这座高级养老院集医护和疗养为一体，要是我也把老娘送到这里疗养就好了。可是想要住这儿，先要付五十万的押金，每月支出在一万到两万左右……”

　　“不要去想超出你能力的事情，等你老娘住进这样的养老院，是不是该长生不老了？”江稻谷摸了摸下巴，泼了他一盆凉水。

　　杜燕歌讪讪地笑了，他很清楚警察抓一辈子的犯人，都没法让父母住这样的疗养院，其实凡是和经济不挂钩的工作，都没什么油水。

　　二楼的中央大厅分割成许多活动区域，从周围的坡台上往下看，老人们三五成群的打桌球，或是玩牌类游戏，也有插花和修剪盆栽的，穿着统一制服的护工穿梭其中。

　　忽然，江稻谷眼神一凝，看到宋盐石精神抖擞的站在一群老人当中，没有半分老年痴呆的模样，精神抖擞。

　　宋盐石攥着一根双头带球的轻木棍，向周围的人推销他的发现。

　　“嘿，老伙计们，是不是觉得手臂使不上力，胳膊抬不起来，举个杯子都困难？今天我向你们推荐当年印象派大师雷阿诺治疗肌肉萎缩的道具，就是它！”

　　周围的老头儿都鼓起掌来，宋盐石笑容可掬，将双球木棍轻轻抛起，再伸手接住，“雷阿诺长年瘫痪，肌肉萎缩成了棉花，手指抖得厉害，为了创作，他不得不把画笔绑在手臂上，平时锻炼肌肉则是用双头球棒，这是我从他的传记里考据出来的……”

　　宋盐石再一次抛起双头球棒，却没有接住，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他和江稻谷面面相觑。

　　这下江稻谷没办法装曹操了，对方也没办法装司马懿了。

　　宋盐石眯着眼睛观察这个将他最出色的儿子送进监狱的侦探……看上去除了比同龄人稳重些，实在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嘴巴上的胡须都还只有一层淡色绒毛。

　　他大半生见了无数的人精妖孽，面前这个不起眼的家伙反而是最致命的一个，现在想想，咬人的狗不叫，说的真有道理。

　　江稻谷见老头不说话，也不罗嗦，抬脚要走。

　　“江警官，我儿子栽在你手里，合法合理，我们宋家认了，你今天到这里来，是什么意思？难道光是一个宋左亭填不饱你的胃口，还想要我这条老命？”

　　互相扯皮还不如不开口，宋盐石直接挑明了，隔着十几步喊道，中气十足。

　　“偶遇。”

　　“你觉得我会信？”宋盐石虽然皮肉松垮，行将衰朽，双目却蕴藏神采，咄咄逼人。

　　话不投机半句多，讲到这里，江稻谷对他彻底失去了兴趣，跟这只疑神疑鬼的老狐狸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在他看来，商业强人的威胁程度还比不上普通的杀人犯。

　　他的时间也不宽裕，李道夫手稿需要尽快消化。

　　“一千万，你辞职，做我们宋家的私家侦探。”宋盐石冷不丁的抛出一个价码。

　　江稻谷面无表情，杜燕歌却惊得合不拢嘴。

　　年薪十万的，嘴巴扎起来不吃不喝，要工作一百年才能挣到这个数字，满脸褶子的老头随便就给出来了。

　　“你突然不装病了，转到这边的疗养院，我看你是准备对宋家旁支挥起屠刀……这时候收买我，少了一个敌人，多了一个强援，不亏。”江稻谷弹了弹指甲，说。

　　一千万的数字看似很大，其实不多，也就是一百三十万欧元。

　　中超联赛的土豪球队老板买强力外援都是千万欧元起步，随意撒钱，可见这些企业家的豪富。

　　“江山就像藤条，把上面的刺捋干净了，才能交给下一代，这是朱元璋说的话，可惜燕王朱棣这根毒刺没能拔除，害了朱允炆。”

　　宋盐石垂下眼皮，停了半晌，又开口说：“到了这个程度，已经没必要打生打死了。你背后的组织连地方警力都可以随意越权指挥，我几个电话打到省里都石沉大海，不难推测，你背后组织的核心领导人是中央的大员，我宋家惹不起。”

　　“所以想要贿赂我？”

　　“高薪跳槽，合理合法，不管你爱不爱钱，钱都是有用的，你不可能用‘正义’、‘道德’去付账。你还年轻，没必要在警察这条路上走到黑。我一次性把价钱出足了，一千万放在这里，随时来拿，这样就算你拒绝了，也不会接受宋家旁系一派的价码，因为他们能出的价格高不过这个数。”

　　听到这句话，江稻谷笑了笑，老狐狸确实有足够的手段和魄力，可惜人的**可以无穷无尽，也可以很小，所以他遵从本愿，直接拒绝了。

　　“我承诺不在混乱时期对你们下手，但是以后，宋家的人见到我，要退避三舍。”江稻谷提出了他的要求。

　　楚成王礼待重耳，后来重耳退避三舍以报之。

　　退避三舍不是畏惧，而是报答、约定。

　　宋盐石想了想，点头答应，“那就说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