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百二十三章 反倒做对了
咔嚓。
开锁的声音响起,将如霜的思绪拉回来。
如霜定定地看着铜镜,听着两道脚步声越走越近,下刻,铜镜之中映出两张和自己有着一两分相似的脸来。然而他们之间的身份是云泥之别。
她现在只是个存身于各个花楼之间的名妓,他们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天子皇帝,一个是颇负盛名的战神怀王。每每想到,总会有那么一丝不甘,却也只能怪罪在她那个贪心的又狠心的母亲身上。
怀王只是站了会儿,递给司伯言个眼神便退了出去,又将门重新关上。
身后的男人缓步上前,在她背后站定,一双深褐色的眸子中尽是冰冷的寒意。
如霜望着镜中的自己,眸光微转,漫不经心地拿起手边的金钗,仔细地簪在发间。
轻轻抚平光滑平整的发髻,镜中人又是美艳无双,心情果然好了许多,不由地勾起朱红的薄唇,却是含着几分薄凉。
“你为何要如此针对常乐?”司伯言冷然开口,“朕已经警告过你,不要再仗着自己的身份做些出格之事,你还是做了。”
“仗着我的身份?”如霜望着镜中的男人,轻然一笑,侧身和他面对面,凤眸一眯道,“什么身份?”
司伯言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与她对坐,语重心长道:“朕感念你多年不辞辛苦地协助朕,如今怀王已经解脱,你也不必再如此活着。朕还是先前的意思,你不必再受怀王的差遣,过自己的日子去罢。”
如霜定定地看着他,疑问:“你不是来责问我的?”
“常乐之事,朕已经没了你的家财,不再追究。”司伯言道,“接下来你想在何处安家?朕可赏你一套宅子。”
“安家……”
如霜忽然有些迷茫。
上回司伯言说这话的时候,她还以为对方是在置气,没放在心上。如今再看司伯言,提这话的神情严肃认真,不像是说虚的。
可她能去哪儿呢?何处是她的家?
心底没由来地升起浓浓的空虚。
“陛下现在是要过河拆桥了。也是,你也从来没有直接安排我做过什么,往日那些都是我一厢情愿所为。你从来没欠我什么,也不必感激我。”
司伯言凝视着她,看出她垂下的眸子中的落寞,思索道:“你也能随朕回宫,朕可恢复你的公主之身。你也不必再插手前朝后宫之事,只管轻松而活便是。胡姑姑倒是想你的很。”
“我已是尘中蝼蚁,还有什么资格回到高枝儿上去?”如霜讥讽笑道,“如今的我恢复了公主之身,便是皇家的一个笑话,丢了司家的脸面。宫中也属实无趣了些,还不如在花楼与人作乐。”
司伯言默然不语,却是心疼地皱起了眉头。
眼前的如霜就像是一只落单迷路的燕雀,不再似往常那般高傲嚣张。
如霜抬眸发现司伯言露出的怜悯,立马扬起明艳的笑意。
“陛下还真不是当初那个受李皇后桎梏的太子殿下了。李家被除,大长公主退居深宫,育国被收服,如今水患也已解决,已然天下太平。陛下也
自有自己的规矩法度,不需他人指摘。”
“接下来的路,陛下可以一个人走了。既然怀王都已经退了,我也确实该离开了。”
“李皇后若是泉下有知,也不知道该喜该悲。如今的陛下虽是个好国君,可做事也全然不顾祖宗之制、皇家脸面,甚至有些出格。”
司伯言静静听她说着,也不气恼,甚至清浅含笑。
他确实有许多的做法有些出格,却也不见得都是一件坏事。
“世事变迁,规矩也不能一成不变。”
“你从来都不是个守规矩的。”如霜没由来地感叹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李皇后压得太狠了。想教出个无情规矩的君王来,不惜以身作则,结果成就了个多情仁善老想改规矩的。”
这番话司伯言听着倒是有几分道理,对如霜忽然有了些改观。
与她虽是十几年没怎么相处,未想到她对自己还是了解,难不成这就是血缘亲情的奇妙之处?
没由来的心情大好,用手指点了下她,故作严肃道:“对朕和先皇后评头论足实乃不敬,朕便容你这次,下回你再如此大胆,朕绝不饶。说罢,你接下来想去何处?”
如霜仔细想了下,忽感浑身轻松,好像压在身上的某块儿大石突然间被挪开了。
她这算是将李皇后的救命之恩还清了?
偏头瞧着镜子里的自己,伸手抚了下发鬓,凤眸一挑依旧是风情万种,勾唇一笑别有一番风味,沉迷自己的美貌漫不经心地回话。
“适才不是说了?留在花楼与人作乐极好,还有人出钱养着我。你把我的家当全收了,我可不得再挣回来?”
这个想法司伯言还是不很赞同,对方却是回眸一笑,随意问道:“不知都城花楼里的姑娘有没有比我漂亮的?”
司伯言道:“不知,朕未去过。”
“你就算去过,能看上常乐那个丫头,说明眼光也不怎么好。”如霜顺口便是讥讽之言,在对方要发出警告之前,又小声探问,“听你的意思,我动的手,昨夜便宜你了?”
若是她的计谋成功,别人将常乐碰了,她不信眼前的人还能这么平心静气地跟她促膝长谈。但不确认一番,终究觉得有些不甘。问清楚,还想也不会满意到哪儿去。
司伯言云淡风轻道:“你竟是还敢提此事。不过常乐本是与朕隔阂长久,经过昨夜倒是与之两心相通了。日后你再见着她,记得当成嫂子对待。你若再针对她,发现一次没你家产一次。”
“还真的便宜你了。”如霜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头次觉得自己做了件蠢事,却又对司伯言最后的要求感到不满,“自古姑嫂不容,凭什么因此常事收我的家底儿?”
说完,如霜又想给自己一巴掌。她说这话,不是明显承认常乐是她的嫂嫂了?
见着司伯言眉眼间的得意,更是气急败坏。缓了会儿,这才迫不及待地询问。
“你该不会真的要将她封为皇后罢?她那样的当皇后,文武百官怕是得撞柱死谏了。”
司伯言的手指在膝盖上敲了敲,浅然道:“朕回去
后,会封贤妃为后。常乐不要那些名分,暂时也不提她入后宫之事。”
“不要名分?你们这是什么章程?”
如霜一头雾水,有些无法理解。两人在一起了,还有了夫妻之实,但不要名分,这是甘愿当个外室被养着?他日定然是少不了流言蜚语,有必要这么偷偷摸摸的吗?
“她不喜后宫纷乱。”司伯言解释一句,转了话题,“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跟你说了。你也好自为之,这门便不锁了。”
如霜还没从司伯言和常乐的不正常举动中回过神来,茫然起身目送司伯言离开,站在门口开始发怔。
这个常乐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怎么做事儿这么不按常理出牌?
她不愿意进宫,难道是有自知之明,不想让司伯言为难?她不过是个乡村野妇,瞧着也不像是这么能以大局为重而委屈自己的。
长叹一声,也懒得再计较了。从此她是自由身,前尘往事皆可抛,她也不必再管那些麻烦事儿。她只用好好考虑日后的打算。
门扇开着,门口的侍卫真的都已经退了。
如霜回身坐到外间的软榻上,侧身伏在扶手处,脑袋搁在胳膊上,瞧着地上铺着的福云绒毯,陷入沉思。
石树悄然而来时,正从门口瞧见这幅画面,不由得怔愣了下。
屋中美人侧卧在榻,垂首低眸,像是在思索什么事情,慵懒中透着几分轻松随意。好似有什么地方与之前不同了。
难道,如霜真的被反省顿悟了?
疑惑间,发现对方抬眸看来,被抓了个现行。心底慌了一瞬,表面丝毫不乱,瞧了瞧身后的殿院,闪身进屋顺便关上房门。
“你来干什么?”如霜问道他身上的马厩怪味儿,嫌弃地用袖子挡住口鼻,“你这是掉粪坑里了?”
“我刚从马厩偷溜过来。”石树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在她对面坐下,“我刚见陛下从这儿离开,他这是把你的禁闭给撤了?”
他在马厩服劳役之时,听闻旁人闲聊,说怀王抓了个女子关在此处,料想是如霜,怕着圣怒降罪,便赶紧过来看看情况。看来是他想多了。
如霜瞟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你不是大内侍卫?怎么去马厩了?”
石树不答反问:“陛下当真这么轻易地就放过了你?”
“那你以为呢?”如霜悠悠坐起,冷笑道,“难不成要让人将我给五马分尸了你才满意?”
石树不敢置信地盯着她,想知道她到底是有什么神通,居然让司伯言一而再再而三地纵容,连常乐这事儿都能忍。
受不了他白痴般疑惑的目光,如霜好心给了个理由:“全都便宜给他了,他连感谢我都来不及,凭什么罚我?”
“哦,那倒也是。”石树这回了然,虽觉得还是有哪里怪怪的,却是信了,甚至还有些欣慰地拍了下大腿,“这么说,你这回确实是干了件好事儿。”
如霜挑眉:“怎么说?”
石树正要脱口而出,及时忍住,只是卖着关子笑了笑。
“做对了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