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nk href="/r/book_piew_ebook_css/6768/509936768/509936790/20200509142102/css/" rel="stylesheet" type="text/css" />抵达泉州，已是三月二十日。潘吼及手下一干海砂帮帮众，早备好一艘足可乘千人之巨船，且已在船上装载了无数奇珍异宝，诸如“脱胎漆器”、“珠绣”、“漆线雕”、“龙眼”、“深沪水丸”及“石狮甜果”等，倒把艘巨船装扮得花团锦簇，凡早精心腌制风干的鸡鸭鱼肉及稻米，更是载了无数。更有两只奇鸟，一名曰“白背啄木鸟”，一名曰“橙背雅雀”，令狐冲夫妇从未有所见闻，偏偏两只奇鸟甚有灵性，仅见一面，便与盈盈亲热至极。令狐冲夫妇大喜之下，连向潘吼称谢不已。潘吼却大为生气，板着脸道：“能为令狐大侠和圣姑略效薄劳，正是我海砂帮至为荣宠之事。本帮虽在江湖中籍籍无名。区区薄礼，倒也还拿得出来，为何圣姑要看不起我潘吼，令本帮兄弟面上无光？”

　　盈盈大惑不解，令狐冲则惊道：“潘兄，不知内子何处得罪了贵帮。若内子真有对不起贵帮之处，我夫妇二人这便给潘兄及贵帮兄弟陪罪。”

　　潘吼道：“陪罪之言，还望令狐大侠收回，只要圣姑收回一样东西，便算是给足了我潘吼面子，本帮兄弟，也会因此感激不尽。”

　　盈盈奇道：“不知潘帮主要我收回的却是何物？”

　　潘吼对一名海砂帮帮众道：“你去取来。”又转头对盈盈道：“圣姑既在五霸冈将此事托付于我，为何又要在两个月之内着‘五路神’施令威施兄送那许多金银来，莫非我海砂帮当真是穷得令圣姑看不起了么？”话刚至此，方才离开那人早拎了沉甸甸一包物事过来，递给潘吼。潘吼接过道：“施兄说这是三千两白银票和一千两黄金，是圣姑令他送来让我采办物事的。”

　　盈盈笑道：“正是。倒是我任盈盈对不住潘帮主及贵帮众兄弟了，我这便收回如何？”

　　潘吼大喜，将一袋金银票还给盈盈，哈哈大笑道：“圣姑，令狐大侠，先前潘某言语冲撞之处，还望恕罪。”

　　令狐冲抱拳团团一揖，朗声道：“先前内子行事孟浪，以致得罪了贵帮，潘帮主不加怪罪，敝夫妇已是感激不尽了。”

　　潘吼及一干帮众连忙还礼，俱是面带喜色。只有桃谷六仙看着盈盈手中的一袋金银票，面色颇为古怪，原来他们是在想，潘吼这傻瓜不要这些金银，若是送给我们，一千两金子可折合七千两白银，再加三千两白银，便是一万，纵是还了“赢”不戒老和尚的六千两，也还剩四千，那倒足够咱们大吃大喝半年。只可惜此时潘吼已将金银还给了任大小姐，咱们与她开口讨要却是有些不便。当下并不说话，只苦思良策，须得如何才能使盈盈心甘情愿地将金银送给他们。

　　却听潘吼道：“距四月初一尚有六日，此地离清源山不远，若令狐大侠和圣姑有此兴致，我潘吼倒愿权充向导，前去作三日之游。”

　　令狐冲夫妇齐声道：“如此甚好，久闻清源山素有‘闽海蓬莱第一山’之称，可惜一直未得游览……”

　　桃叶仙却道：“依我看却不好，山上有洞有水，却无酒无肉，那是一点儿也不好玩。”

　　桃干仙也道：“无酒无肉不说，更无人在山上打架闹事，那就更不好玩了。”

　　潘吼道：“六位桃兄若无游山雅兴，自有本帮兄弟在此船上大吃大喝。”

　　桃根仙道：“你怎知咱们没有雅兴？莫非你竟孤陋寡闻一至于斯，不知我桃谷六仙最是雅人么？”

　　桃枝仙接着道：“你可听说过天下竟有毫无雅兴之雅人？当真是学问浅薄之至。”

　　潘吼一时竟被喷得无言以对。令狐冲笑道：“潘兄，六位雅兄，咱们这便下船去清源山一游如何？”

　　桃实仙道：“走走走。”

　　当下一行人离开泉州，径奔清源山。一路上潘吼对诸般景物细加分说，确是熟稔之极，偏桃谷六仙大是不服，对潘吼的每句话都要驳斥一番。潘吼知他们有此嗜好，倒也不以为意。

　　到得老君岩，但见一高十五尺、宽厚各二十尺有余的一座太上老君露天坐像，端的雄伟壮大，却又神态和蔼逼真。潘吼解释说这是宋代道教石刻佳作，乃是健康长寿象征。桃根仙反驳道：“这老君是石头刻的，自然要比常人长寿一些，那也没什么了不起。”

　　接着又游千手岩，赐恩岩，清源洞，摩崖岩，但见处处佛道石像，或刻或雕，无不宝相庄严，确是胜景。后至瑞像岩，得见石雕立佛“释迦瑞像”，面目慈悲，似正以普渡众生为念，又与老君和蔼神态不同，更有孔泉溪水汩汩，饮之甘甜似乳，潘吼道：“以此泉水泡茶，香沁心脾，最是优越。”桃根仙马上说道：“这你便是外行了，若论喝茶，自以越酽越苦为佳，说成苦凉提神，那还情有可言，什么‘香沁心脾’，那却是大错特错了。要知五腑归属中，心属火，脾属土，俗言道得好：‘水火不相容’，再好的茶水，也是不能入心去与火相容的，否则便立有性命之忧。俗言又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那茶水又如何入脾法？莫非以此泉水泡出的茶，竟连土也挡它不住么？”

　　潘吼说的是“香沁心脾”。桃根仙胡搅蛮缠，将“香味”说成“茶水”，胡说八道一大通，令狐冲夫妇和潘吼均不与之纠缠，倒是其余五仙，齐声赞叹他们大哥的学问有若黄河泄堤，长进一日千里，简直渊博之极。

　　最后到了弥陀岩，但见峰峦秀丽，林翠泉清。此处实为清源山风景最佳之所，直令人心醉神迷，不思往返，竟连桃谷六仙这般俗人，也不妄发谬论。接连二日，众人只流连其间，直至第三日，他们才回到泉州船上。

　　甫一上船，便见计无施、老头子、祖千秋和一干海砂帮帮众迎上甲板来，均是大喜问好。老头子身侧，却立着一位年约十七，肌肤白晰泛黄的少女，正是老头子之女老不死，虽然尚有病态，倒也容貌端庄，身材匀称，与皮球一般的乃父大是不同。只是羞羞答答，虽目光中对令狐冲充满感激之色，却是一言不发。

　　令狐冲大喜道：“计先生、老先生、祖先生，你们倒也挺准时的嘛！”

　　老头子道：“我们昨日便已到啦，却还是晚了一日，没能和你们一起去游山玩水，哈哈！”转向潘吼，又道：“潘帮主，你们在东海，我们在黄河，干的都是没本钱买卖，但你们可比我‘黄河老祖’兄弟二人阔气多了。纵是我和祖兄将全部家产卖个精光，也买不下你这艘船来。”

　　潘吼连忙道：“老先生取笑了，与你们‘黄河老祖’和计先生相比，潘某实是江湖末流，只仗着孔方兄护佑，多赚了点银两而已，这又算得了什么屁本事。”话虽如此，面上却也略有得色。

　　令狐冲道：“恭喜老先生，令爱……”

　　老头子打断令狐冲的话，急忙道：“不死闺女，你得有今日，全赖令狐大侠舍命灌你鲜血，你还不快谢过令狐大侠救命大恩！”

　　老不死敛衽下拜道：“小女子谢令狐大侠救命大恩！”

　　令狐冲连忙还拜道：“当日令狐冲误食老……姑娘救命灵药，已然大错特错，姑娘行此大礼，令狐冲如何敢当！”

　　桃干仙大叫道：“你们你拜我谢，何时是了！依我之见，潘吼既然阔绰，这便请咱们大吃大喝一顿才是正理！”

　　潘吼道：“这位桃兄所言极是，各位看得起我潘吼，远道而来，潘某自得请大家尝一道菜了。”

　　桃根仙大叫道：“这许多人，怎么只有一道菜，不够不够！”

　　潘吼笑而不答，只着人将那道菜送入大船前舱。过不多时，手下人来报酒菜已备好，潘吼邀众人入餐，但见一只可围坐数十人的圆桌上，赫然摆着一直径不下三尺的巨大瓷盘，盘中凡山珍海味、鸡鸭鱼肉，无所不包，足够四五十人食用。

　　桃根仙嗫嚅道：“这……这是道什么菜，怎的这般……**？”

　　潘吼笑道：“这叫‘佛跳墙’，本是福州著名菜式。贵客临门，是我特意着帮中三十名兄弟赶往福州采置来的。桃根兄若觉不够，我可着兄弟们再置办一桌。”

　　桃根仙连忙道：“够了够了，简直够之极矣！”言罢便与五位兄弟飞速奔向圆桌，各先抢占了一个位子。

　　祖千秋本也是饮酒行家，海砂帮所藏美酒之多，与梅庄丹青生所藏相比也不逞多让。当下众人谈酒论杯，品尝奇珍异味，端的酣畅之极。只桃谷六仙暴嚼狂饮，对祖千秋所论酒道，倒是充耳不闻。

　　酒宴方至一半，忽有海砂帮属下一弟子来报，说扫叶山庄韦管家求见令狐大侠和圣姑。

　　令狐冲大奇，道：“什么扫叶山庄？我怎的从未听说过，那韦管家却又是何人？”

　　潘吼道：“福建素有两大武林世家，便是福州的林家和泉州的马家。若论世系，马家倒比林家久远得多，只是昔日林家远祖林公远因剑法通玄，声望早在马家之上。数十年来马家虽无杰出人才，但因其家族庞大，似咱们这等江湖中人，倒与他们略有些交道。”

　　令狐冲道：“莫非我夫妇二人到泉州未去拜访，他们竟….？”潘吼连忙道：“令狐大侠与圣姑在江湖上何等德高位尊，扫叶山庄纵有一万个胆子，也决不敢对令狐大侠有所不敬。本帮采办这船上一应物事之时，与扫叶山庄稍有交往，因此他们得知令狐大侠和圣姑近日到此。若我所料不差，定是他们欲见令狐大侠与圣姑一面。”

　　计无施道：“纵是如此，为何那庄主不亲自前来，却差一名管家来晋见令狐大侠和圣姑，我看此事有些古怪，不见也罢。”

　　潘吼道：“计先生有所不知，扫叶山庄老庄主马仁甫先生半年前已然仙逝，眼下的庄主，却是马仁甫先生五十岁上才养得的独生爱子，取名马二，马二小庄主今年也才十三岁，不谙世事不说，武功更是不如乃父十之一二。眼下的扫叶山庄，事无巨细倒都是由这韦管家处置。韦管家名讳上通下重，剑法倒也不错，更兼对马老庄主忠心耿耿，虽是马二小庄主属下，却也是其严师，人品端的不错。”

　　令狐冲道：“既是如此，咱们不妨邀韦先生进来痛饮几杯。”

　　潘吼大喜，连忙传令出去，少顷便见一年约五十的老者喜形于色的进来，对令狐冲夫妇纳头便拜。其后却跟着十余人，各扛着一箱不知什么物事放在地上，转身便走出舱外。

　　令狐冲道：“韦管家行此大礼，令狐冲夫妇如何敢当，还望快快起来。”

　　韦管家道：“令狐大侠和圣姑之名，韦通重早如雷贯耳，无奈本庄俗务太多，不克分身，终是悭吝一面，今日得见，当真是三生有幸了。”

　　桃叶仙道：“你这话有些言过其实，你见令狐冲一面便三生有幸，那我们见令狐冲何止百面千面，那不是三百生或三千生有幸么，一个人又怎能活几百几千生？”

　　韦通重一愣，桃花仙又道：“我暂不问你为何要言过其实，只问你手下人扛进来那十多箱东西却是什么古怪物事？”

　　韦通重连忙道：“令狐大侠和圣姑光临敝地，正是我泉州莫大喜事，扫叶山庄未能亲自远迎，实是憾事，略献区区薄礼，以谢未迎之罪。其中五箱，是茉莉花茶，另有七箱，却是无核嘉应子…”

　　潘吼大笑道：“倒让贵庄破费了，这多珍物，只怕当值数千两银子，哈哈！”

　　茉莉花茶和无核嘉应子端的是福建名产，令狐冲自然深知，当下连连称谢。

　　尚未等韦通重开口，桃根仙早道：你扫叶山庄既如此看得起令狐冲夫妇，为何马二那小庄主不亲自前来？”韦通重从未识得桃谷六仙，但见他们直呼令狐大侠之名而令狐冲也不以为忤，只道是令狐冲的前辈抑或何方隐逸高人，倒也不敢怠慢，连忙道：“好叫各位得知，本府吴参将吴大人今日四十大寿，更得‘曲江三友’献上龙舌宝剑作为寿礼，吴大人大宴宾客，非要敝庄马小庄主前去应筹不可，是故马二贤侄无法亲来，小老儿此番代敝庄主谢罪了。”言罢冲众人深深一揖。

　　令狐冲忽道：“那吴参将名讳可是上天下德么？”

　　韦通重道：“正是，令狐大侠识得吴大人么？”

　　令狐冲心道，何止识得而已，我令狐冲还“代”他做过两三个月的参将呢。只是当日那吴天德被我四手四足反绑在树上，赤条条一条大汉，既无官服又无银两，甚至连委任状也被我令狐冲给取了去，他却仍能当上泉州府参将，官复原职，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当真算是大有本事了。当下只淡淡地道：“令狐冲一介江湖草莽，又怎会识得什么参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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